校園歌手大賽的海報貼滿了整個明德高中。
溫晴站在宣傳欄前，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設計——深藍色星空背景下，一架鋼琴剪影和麥克風剪影遙遙相對，中間是“聽見你的聲音“幾個藝術字。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音樂總監沈墨。
“晴晴，你居然讓沈墨當音樂總監？“林小雨叼著棒棒糖，一臉不可思議，“上周你們不是還在廣播站吵得差點掀屋頂嗎？“
溫晴笑了笑，把被風吹起的海報角重新按平：“他確實很有才華啊。“
這是實話。自從那天在宿舍照顧生病的沈墨后，溫晴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再那么冰冷了。雖然還是很少說話，但至少不再對她的每個提議都嗤之以鼻。
“嘖嘖，有情況。“林小雨瞇起眼睛，“你該不會...“
“沒有！“溫晴耳根一熱，迅速打斷她，“純粹是工作關系。“
林小雨正要繼續調侃，廣播里突然響起一陣鋼琴聲。不是往常的午間廣播開場音樂，而是一段溫晴從未聽過的旋律——憂傷中帶著希望，像破曉時分的晨光。
“這是...“
“沈墨的作品。“林小雨說，“他昨天在廣播站錄的，說是大賽主題曲。你不知道？“
溫晴搖搖頭，心跳不知為何加快了幾分。這段旋律她太熟悉了，就是那天在音樂教室外偷聽到的曲子。但沈墨當時明明說只是“隨手彈的“。
廣播里的鋼琴聲漸漸淡出，取而代之的是沈墨低沉的聲音：“校園歌手大賽初賽將于本周五下午舉行，報名表請交至廣播站溫晴處。“
“哇，沈墨居然親自錄廣播？“林小雨夸張地捂住胸口，“這比我們班月考平均分提高十分還不可思議。“
溫晴沒說話，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想起昨天留在沈墨桌上的便簽：「你的曲子很美，做大賽主題曲怎么樣？」當時沈墨沒有任何回應，她還以為又被無視了。
午休時間，溫晴照例在廣播站整理報名表。門被輕輕推開，沈墨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兩盒牛奶。
“給你的。“他把其中一盒放在溫晴面前，動作僵硬得像是在進行某種不熟悉的儀式。
溫晴眨了眨眼：“謝謝...不過我對牛奶過敏。“
沈墨的手頓在半空，耳朵尖肉眼可見地變紅了：“抱歉，我不知道。“
“騙你的啦！“溫晴忍不住笑出聲，接過牛奶，“沒想到你這么好騙。“
沈墨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轉身就要走。
“等等！“溫晴趕緊叫住他，“我開玩笑的。真的謝謝你，沈墨。“
沈墨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不好笑。“
“我知道，對不起。“溫晴咬了咬嘴唇，“那個...主題曲我很喜歡。就是那天在音樂教室聽到的那首，對嗎？“
沈墨慢慢轉過身，黑眼睛里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你記得。“
“當然記得。“溫晴輕聲說，“那么美的旋律，聽過的人都不會忘記。“
沈墨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走到廣播站的鋼琴前坐下。他沒有彈那首主題曲，而是彈了一段全新的旋律——更輕快，更明亮，像是專為某人而作。
溫晴屏住呼吸。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沈墨的側臉上，為他鋒利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他彈琴時微微皺眉的樣子，還有左耳那枚黑色耳釘反射的微光，都讓她移不開眼。
曲子很短，不到一分鐘。沈墨彈完后，手指還停留在琴鍵上，仿佛不舍得離開。
“這是...“溫晴輕聲問。
“隨手彈的。“沈墨說，但嘴角微微上揚，“給牛奶賠禮。“
溫晴突然覺得手里的牛奶盒變得滾燙，熱度一直蔓延到臉頰。她低頭假裝整理報名表，生怕沈墨看出自己的異樣。
“周五初賽，你能來當評委嗎？“她轉移話題。
沈墨點點頭：“嗯。“
“太好了！“溫晴抬起頭，正好撞上沈墨的視線。那雙總是冰冷的黑眼睛此刻竟帶著一絲溫度，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沈墨移開目光，從書包里拿出一疊紙：“這是我設計的評分表，按專業比賽標準分了五個維度。“
溫晴接過表格，驚訝地發現上面連燈光和音響的注意事項都列得清清楚楚。這個看似對什么都不關心的男生，做起事來竟然如此認真。
“太詳細了！“她由衷贊嘆，“有你在真是幫大忙了。“
沈墨輕輕“嗯“了一聲，低頭擺弄鋼琴上的節拍器，但溫晴分明看到他耳尖又紅了。
從那天起，廣播站的氣氛徹底變了。沈墨不再只是沉默地坐在角落，而是會主動提出建議，甚至偶爾參與討論。雖然話還是不多，但至少不再像個局外人。
周五的初賽進行得很順利。沈墨作為評委嚴格但不苛刻，他的專業點評讓參賽選手心服口服。溫晴負責主持，活潑的風格與沈墨形成鮮明對比，卻又奇妙地互補。
“今天太成功了！“活動結束后，溫晴興奮地對收拾設備的沈墨說，“校長都說這是近幾年最專業的校園音樂比賽。“
沈墨正在整理音頻線，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你主持得很好。“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溫晴心里像灌了蜜一樣甜。她正想說什么，廣播站的門突然被推開，林驍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
“沈墨！宿管查房，你那個...“他看到溫晴，猛地剎住話頭。
沈墨的表情瞬間變了：“怎么了？“
林驍湊到沈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沈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干脆扔下手中的線纜就往外跑。
“沈墨？“溫晴叫住他，“出什么事了？“
沈墨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沒事。明天見。“
他離開得太匆忙，連書包都忘了拿。溫晴和林驍面面相覷。
“到底怎么了？“溫晴問。
林驍猶豫了一下：“他爸又來了，在宿舍樓下鬧事。“
溫晴的心一沉：“那個酒鬼？“
“你知道？“林驍驚訝地挑眉，“沈墨告訴你的？“
溫晴點點頭，突然做了個決定：“我去看看。“
“別！“林驍攔住她，“沈墨最討厭別人看到他家的事。上次有個女生好心去幫忙，結果被他兇得再也不敢靠近。“
溫晴咬了咬嘴唇：“那我更應該去。“
她抓起沈墨的書包追了出去。男生宿舍樓下已經圍了一小群人，遠遠就聽到一個粗啞的聲音在叫罵：“小兔崽子！老子養你這么大，要點錢怎么了？“
溫晴擠進人群，看到沈墨正和一個滿臉通紅的中年男人對峙。男人手里攥著個酒瓶，腳步虛浮，一看就是喝多了。沈墨背對著她，肩膀繃得緊緊的。
“我已經給過你錢了。“沈墨的聲音冷得像冰。
“那點錢夠干什么？“男人啐了一口，“你媽那個賤人跑了，你就得替她還債！“
沈墨的拳頭攥緊了，但沒有動手：“我媽不欠你任何東西。“
“放屁！“男人突然舉起酒瓶，“老子今天非要——“
“保安來了！“溫晴大喊一聲，從人群中沖出來，一把抓住沈墨的手，“快走！“
沈墨震驚地看著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溫晴拽著跑了起來。身后傳來男人的咒罵聲和保安的呵斥聲，但溫晴沒有停下，一直跑到校園后花園的涼亭才松開手。
“你...為什么...“沈墨喘著氣，黑眼睛里滿是困惑。
溫晴把書包遞給他：“你忘拿東西了。“
沈墨接過書包，沉默地坐在涼亭的長椅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獨地投在地上。
溫晴在他身邊坐下，沒有問任何問題。兩人就這樣靜靜坐著，直到天邊的晚霞漸漸褪去。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沈墨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六歲前，他是個很好的父親。會帶我去公園，教我騎自行車，晚上給我講故事。“
溫晴屏住呼吸，生怕打斷他。
“后來他失業了，開始喝酒。我媽受不了，就走了。“沈墨盯著自己的手，“從那以后，他就變了個人。喝醉了就打我，醒酒了就道歉，周而復始。“
一只麻雀落在涼亭的欄桿上，歪著頭看他們。
“我恨他。“沈墨說，“但有時候...我又會想起他以前的樣子。“
溫晴輕輕握住他的手：“這不是你的錯。“
沈墨苦笑一聲：“我知道。但知道和相信是兩回事。“
夜幕降臨，第一顆星星出現在天邊。溫晴突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盒子。
“給你的。“
沈墨疑惑地接過盒子，打開后發現是一枚銀色的耳釘，形狀像一個小小的音符。
“這是...“
“比黑色的好看。“溫晴笑著說，“而且...音樂才是真正的你，不是嗎？“
沈墨凝視著耳釘，久久沒有說話。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溫晴驚訝地發現他的眼角有淚光閃爍。
“謝謝。“他最終說道，聲音微微顫抖。
回宿舍的路上，沈墨突然停下腳步：“溫晴。“
“嗯？“
“明天...要一起吃午飯嗎？“
溫晴愣了一下，隨即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好啊！“
沈墨點點頭，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月光下，他左耳的黑色耳釘終于被取下，換上了那枚銀色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