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錢約翰的話,查英哲的瞳孔不易察覺地猛然一縮。
只見他的嘴唇微動,從口里吐出很輕的“動手”兩個字。
突然,兩聲極度沉悶、被刻意壓制的輕響,突兀地出現在這豪華而危險的空間里。
噗!噗!兩聲。
錢約翰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迅速擴散開的暗紅。而他身旁的保鏢,身體猛地一顫,握槍的手無力垂落,眼神瞬間渙散。
兩人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如失去支撐的布偶,軟軟地倒了下去,氣息全無。
游輪依舊平穩地行駛在碧藍的海面上。但會客室內,卻彌漫的硝煙和血腥氣,與窗外的寧靜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會客室厚重的柚木門被無聲地推開,安妮的身影出現。她一身利落裝束,手持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眼神冷靜毫無波瀾。
幾乎是同一時間,剛才查英哲憑窗眺望的那扇觀景窗外滑進了一道黑影。這是一個穿著全黑作戰服的男人,他流線型的身軀敏捷如豹,手里穩穩端著一把狙擊步槍,槍管同樣帶著消音器。
“查先生,外面全都解決了?!卑材葑叩讲橛⒄苌磉厖R報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林亦忻,“喬納森確實叛變了,林小姐沒問題?!?
安妮的話音落下,跌坐在奢華的羊毛地毯上的林亦忻,才緩緩松了口氣。
那黑衣男子動作非常干練,快速排除著室內的威脅。在安妮匯報的時候,他已經檢查完了倒地的錢約翰和紅發保鏢的情況。用耳麥呼叫人進來后,正在查看重傷的喬納森的情況。
而查英哲只是對安妮點了點頭,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剛才經歷生死一線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甚至沒有看地上的尸體一眼,深邃的黑寶石般的眼眸轉向了林亦忻。
“過來?!彼畹?。
林亦忻聽到查英哲的聲音,咬了咬下唇,試圖站起來,卻發現右腳腳踝鉆心的疼。她只能忍著疼,幾乎是半扶著地面,用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挪到了查英哲腳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但身上的疼痛遠比不上她心頭的忐忑。
他……肯信她了嗎?
查英哲看了一會兒腳下的人,似乎是過了很久,才緩緩蹲下身,冰涼的手指毫不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他的力量很大,每次這樣控制住她,都讓她的肌膚生疼。
“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嗎?”他問道。
林亦忻沒有回答,只是倔強地回望著他。但剛剛明明忍得很好的眼淚,卻在此刻不聽話地流下來,沾濕了他的手指。
“我的人,一直就在艙頂。”查英哲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講話時自信的神情,一如既往。
這一點,林亦忻在看到安妮的那一刻就猜到了,查英哲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
最近安妮在查氏消失的原因,也合理起來。
“如果,你剛才沒有出手,”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我埋伏的人,也會立刻擊斃他。”
“直到航程結束,這趟行動不出問題的人,我都會當他們是自己人。”查英哲說完,又習慣性地用右手拍了拍林亦忻的臉頰,隨后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拔槍的速度很快,已經能比過‘藍焰’了?!?
男人說完便轉身離去。留下林亦忻思考著他剛才的話,直到安妮過來扶她,她才回過神來。
原來,他從頭到尾都規劃好了一切,她的出手,都只是他棋盤上的一步棋。這次事件既是他擺平地盤上事情的最終殺手锏,也是一場冰冷而精準的測試——對下屬的忠誠度測試。
顯然,她的反應、她的能力、她的忠誠都通過了考驗。只是,回想整個事件中包含的危險,讓她渾身冰冷。如果她在那里呆呆看著喬納森出手,而毫無動作,此刻她是否還能好好地站在這里?
這個男人為了考驗人心,是個可以把他自己當做誘餌、置于危險之地的人。他,太可怕了。
這片公海是片危險之地,踐行的是最直接的叢林法則。財富與自由在這里被無限放大,罪惡與危險也同樣如此。
據說,每年都有不少船只和人員在一些海域神秘失蹤,成為冰冷深海中的又一個秘密。今天的錢約翰,應該也會成為其中之一。
在回程的路上,那個靈巧如影的黑衣男子拿下了面鎧。林亦忻忽然覺得他眼熟,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直到對方提醒她。
“這位出價三千九百萬的女士,你好。我叫藍焰?!蹦呛谝履凶有χ退蛘泻簟?
林亦忻聞言一怔,記憶浮現便立刻認出了對方。原來,他就是那晚莊園的拍賣師,當時那個文質彬彬卻又口若懸河,機敏無比且落錘優雅的男人。卻沒想到,他竟還是個身手那么出色的行動人員。
而游輪靠岸時,查英哲對藍焰那句“代為向鄭先生問好”的話,讓林亦忻恍然明白,錢約翰手里的資源,恐怕要被這兩股勢力瓜分殆盡了。
看來那鄭家,也不僅僅只做整合那些金融垃圾的生意。
一周后,曼隆市中心。
極為私密的空間里流淌著優雅的古典樂曲,這里是鄭志明先生名下的一家高級撲克俱樂部,只對極少數頂級會員開放。
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裝修中那些設計巧妙的隱藏光源,散發著溫暖而朦朧的光,映照著一張張或沉穩、或篤定的臉龐。
游輪之行后,查英哲對林亦忻似乎多了些信任。
最直接的表現是,他開始允許她在一些非必要場合,可以不帶保鏢出門。也允許她有些適當的個人社交,比如,來這家“名紳會俱樂部”玩幾手牌。
在公司晨會上,安妮依舊是不再出現。查英哲便讓她承接了每次會議的紀要工作。而在昨天晨會結束后,那男人還把她叫進了辦公室,對她說了件事。
當時,查英哲靠在寬大的真皮辦公椅上,指尖夾著他喜歡的大衛杜夫,煙霧繚繞中看不清他全部的神情。
“游輪會客室里,弄疼你了。”他開口時說的是肯定句。
林亦忻低低地“嗯”了一聲。她當天下船時,腳踝明顯腫了個大包,被接去了醫院。
“我不習慣向人道歉?!彼f道,“你那個同學聚會,可以去。就當是給你的補償,去散散心吧?!?
查英哲的語氣依然淡漠,但林亦忻知道,這已經是這個男人很大程度上的讓步了。他在她面前用了“補償”兩個字,算是用一種他認可的方式給了她安撫。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嘿,林小姐,走神啦?輪到你了,跟不跟?”
一串優雅好聽的法語傳來,把她從短暫的回憶中拉回來。說話的是格雷,他今天穿著套淺灰色的休閑服,正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著一枚籌碼。
今天她來俱樂部時,正好格雷也在。格雷之前就想邀林亦忻打撲克,今天看到了哪能放過機會,直接把她請到他這一桌。
牌桌上除了格雷,還有個她認識的人——藍焰。沒想到那么快,就又見面了。
這個場子是鄭志明名下的,藍焰似乎是那位鄭先生的身邊紅人。他除了在鄭先生的拍賣會上擔任拍賣師,在這家“名紳會”還有個身份,就是這里的管理人,通常被人稱為場子里的Ace。
今天藍焰穿著白襯衣,外面是件淺褐色的正裝馬甲,還戴著塊古董懷表,嘴角噙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看了一眼面前格雷,顯然是跟他熟的很,就直接拿他打趣:“你最近跟安妮進展如何?她可比你大不少,身手還那么厲害,有壓力嗎?”
聽到面前兩人,似乎在聊什么了不起的八卦,林亦忻不敢插嘴卻又想聽,便直接Fold棄了牌。
“藍焰,你也知道那不是真的。”格雷無奈道。
“那也不代表你們沒有發展潛力啊?!彼{焰笑著說道,“年上姐姐,想想就……”
“藍焰你少胡說八道,安妮是查英哲的人,我哪敢有非分之想?!”格雷用急忙撇清的語氣說道。
“不敢?那就實際還是有想的嘍?”
“不是有,是你無中生有。”格雷認真強調道。
“哦?!彼{焰似乎是對這答案有些失望,又轉頭去和林亦忻說話:“上次見到查先生帶你來拍賣會,你也是查先生的人吧?”
林亦忻沒想到藍焰會把問題轉向她,一時被問的語塞。
她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如果要談論控制權的話,她確實被林家給了查先生。
但查英哲與她的關系,似乎一直停留在一個非常模糊的地帶。
除了第一次見面時被迫用嘴取悅,那更像是一個宣告所有權的標記儀式。之后唯一一次算得上親密的接觸,是他酒醉后來訪金棠府。但當時,他似乎被一封郵件打擾了興致,直接就離開了。
這之后,林亦忻與他,并沒有再發生真正意義上的親密接觸。
藍焰認為林亦忻沒有回答,當她是默認了關系,下個問題就追了上來:“查先生的床上風情怎么樣?和傳聞中一樣嗎?”
這個問題把林亦忻驚到,她原本在把玩籌碼的手忽的一顫,一個5000面值的籌碼牌滾的老遠,最后滾過對面的桌沿掉到地上。
她沒料到藍焰會問如此直白露骨的問題。霎時間,她的臉就紅了。
“藍焰!她還是個小姑娘,不像你那么身經百戰。要她公開討論這些,會害羞的。”格雷見林亦忻的樣子,趕緊為她解圍。
藍焰見她紅了臉,趕緊開口道歉:“是我考慮不周,請原諒我的唐突,林小姐?!比缓缶桶言掝}轉到了別處。
發牌的漂亮女荷官在那里自覺當透明人,藍焰和格雷則顯然沒把林亦忻當外人,討論的話題便放得很開。
兩個男人互相拿對方的風流韻事調侃,之后話題又轉向了圈子。原以為聊八卦是女性的愛好,但面前兩位男士卻對圈內八卦津津樂道。
原來,暹雅最頂級的那些名流,私底下卻玩的很開、很大。牌局進行到第四輪,林亦忻已經聽到了不少名流富商的緋聞。
例如某個知名女銀行家,是某家俱樂部的??停荒募业睦^承人又關了哪個當紅影星,鬧得導演去他門前求情;以及藍焰剛剛暗示的,鄭家的小公子與異國貴族的私情。
但是對查先生的私生活,格雷和藍焰都沒太多的料可聊。甚至是話題觸及了,又會變得諱莫如深。
所以,對于“查先生的床上風情”,在林亦忻的心里仍然是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