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倉庫以前被人用來走私。但查先生地盤的規(guī)矩,是不允許走任何‘私貨’的。他拿下這塊地改建后,經營權會給格雷少爺。”
安妮并不介意告訴林亦忻一些很普通的內部信息,“格雷少爺,……是個風流的人。”
安妮又看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
但林亦忻的直覺告訴她,安妮并不會對她說沒用的話。
剛才在咖啡館的偶遇,格雷主動和林亦忻聊天,又邀她打牌,安妮應該是看在了眼里。
安妮是在暗暗警告她,和格雷保持適當的距離。
林亦忻明白了意思,便乖乖點點頭,又打開倉庫相關的資料來看。
她今天要去擺平的,是這個舊倉庫眼前的麻煩。
前幾天起,改建的消息傳出,那里就被本地幫派‘水蛇幫’的一些家伙給占了。
他們要求支付三年的保護費,否則不放測繪隊進場,完成最后一天測繪。
“800萬盾。”她看著那些人的要價。查英哲可不是派她去開支票的。
林亦忻想了一下,轉頭向安妮詢問道:“查先生對處理倉庫這樣的事,一般是什么標準?”
林亦忻是想向安妮打聽,這間事情她到底有多少講價空間,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安妮聽了這個問題沉默了一瞬,隨后淡淡說道:“查先生從沒讓金棠府的人,出面處理過事情。”
“所以?”
“所以,我也不知道查先生的標準會是什么。”安妮的聲音依舊平靜專業(yè),卻給不了答案。
她的言下之意,查英哲過去沒派身邊的女人出去做過事,林亦忻只能自己把握尺度。
黑色的豪車在碼頭外停下。
一隊測繪隊工作人員在倉庫外等候,見到黑色瑪莎拉蒂駛來,便滿臉期待地圍攏了過來。
他們自然認得查先生的座駕。
但當林亦忻踩著高跟鞋從車內走出時,那些隊員的眼里是失望的。
顯然,他們并不相信一個年輕女人。
而當他們看到林亦忻身后,跟著的安妮和麥克時,眼里又有了些信心。
倉庫的入口處,六個紋身男人正叼著煙,坐在物流箱上打牌。
一個黃頭發(fā)青年腳下踩著個趴在地上的小男孩,明顯把那小男孩當做腳凳在用。
香煙的氣味嗆人。林亦忻沒有走得太近,卻立刻聽見他們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和葷話。
“喲,派個小美人來啊?”那黃頭發(fā)青年是個混血兒,鼻梁高挺,睫毛濃密得像是畫了眼線。看上去應該是他們中領頭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匕首,目光在林亦忻身上打量:“查先生派個情婦親自來交保護費?還是讓你……,用身體付?”
黃發(fā)青年的話語挑釁。
他身穿一件黑色緊身背心,露出手臂和肩膀上大片的青龍紋身。如果不是長期在底層呆著被毀了氣質,那身材和臉好好收拾一下,甚至能去當個模特。
林亦忻倒沒被他嚇怕,直視著眼前的青年說道:“我是代表查先生,來誠心談條件的。”
“哼!誠心算什么東西?你肯拿出800萬,我立刻對你誠心。”黃發(fā)青年說話間,往地上那小男孩肩上踩了幾腳。
他的這個動作像是個信號。話音剛落,他那幾個同伴就往林亦忻身邊漸漸圍攏了過來。
像這樣的情勢,常人難免會感到有壓力和緊張。
更何況是一個年輕女人,站在一堆道上的男人中間。
此時,麥克看到那么多人來圍林亦忻,就打算上去做個保護,卻被安妮伸手攔下了。
“應該暫時不用。”安妮對麥克淡淡說道。
林亦忻表現的很鎮(zhèn)定。
安妮見過的女人里,鮮少有這樣的心理素質。林亦忻在外面的樣子,和在查英哲面前時的寡言順從并不像。
黃毛青年還在審視她,手里不停把玩那把匕首。
林亦忻此時卻換了個好脾氣的表情,從口袋里拿出手機,表示要展示一下“誠心”。
她用手機撥出了一串號碼,開了免提。
鈴聲響了兩下對方就接起了,是個嚴肅的男聲。
林亦忻在電話里以查英哲助理的身份,請對方代為問候桑局長。
“麻煩您提醒一下桑局長,下周的酒會別忘了。”她在電話里很禮貌地說道。
她停頓了一下后,又提醒對方道:“普拉帕助理,桑局長要的東西,我們這邊都備好了,到時候準時送到。”
電話那頭人聽了,回了禮讓的客套話,電話在雙方寒暄中結束。
桑局長,在這一帶混的人都知道——能讓道上人聞風喪膽的執(zhí)法者。被他盯上,再硬的骨頭都會軟。
林亦忻這通電話表達的意思很明確,讓他們搞清楚查先生交際的是什么人。
電話剛掛,那黃毛青年的臉色就明顯收斂了。旁觀的小弟也噤了聲。
他們見過太多在黃毛面前吃癟的人,但眼前這個穿高跟鞋的年輕女人,卻連眼睛都沒眨。
但是,黃毛畢竟是個老油子。
他有些不滿地踢了踢腳邊的空酒瓶,隨后說道:
“這位助理小姐,我們兄弟幾個都是正經做生意的。一不販毒二不殺人,最多……就是晚上那啥的聲音吵了點。倒是您這樣的體面人,要是哪天家里玻璃突然碎了……”
黃毛青年的幾個小弟聽了這些話,配合著發(fā)出了低低的笑聲,有人又開始把玩起手中水果刀。
林亦忻見此,睫毛微微顫動一下,從公事包里拿出個文件袋。
“幾位,查先生打算把這里改成冷鏈中心。我們能提供不少工作崗位,不比砸玻璃更有前途?”她道。
她的這番話,似乎確實打動到了那幾個青年。
他們的眼里有了明顯的動搖,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領頭的黃毛老大。
“空口白話誰信?”青年冷笑道。
“喏,我?guī)Ш贤恕!绷忠嘈冒咽掷镆化B簡易的合作意向書取出,當場用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那些青年被合同上的薪資勾引了。
林亦忻的頭腦靈活,她知道對方有六個人。
就算沒有都心動,她只要去撬動最動搖的那幾個,他們就會去說服伙伴。
而憑他們的水平,很難關注到除了薪資數目之外的條款。
幾番周折,合同簽訂。
她把簽完的文件直接遞給他們,在他們又檢查了一遍沒錯后,林亦忻便指了指不遠處的入口:“現在,可以放測繪隊進去了嗎?”
——
回程路上,車廂里一時有些沉默。
林亦忻是等到測繪隊差不多完成了工作,才上的車。
待車子發(fā)動時,她方才露出了怯意和疲態(tài),唇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她西服里面的襯衣,背后已全部濕透了。
安妮看著她道:“林小姐,你簽的那個,他們遲早要發(fā)現的。”
“我知道。”林亦忻點頭道,“不過,查先生給我的任務,是讓測繪隊完成測繪。如果那幫人繼續(xù)占著地方,那就是后續(xù)施工階段的事,現在離開工還遠著。
如果將來,查先生要把施工的事也交給我,我會再計議。”
安妮聽了她條理清晰的話,再次對林亦忻審視起來。
她知道這個女孩子表面看似柔弱,但實際并不脆弱。
查英哲身邊不是沒出現過離的近的女人,但都是曇花一現。
有些在離開后,還必須接受長時間的心理咨詢,才能回到正常狀態(tài)。
林亦忻已經在查英哲身邊呆幾個月,在那種高壓環(huán)境下,沒瘋沒傻還學出了些成績,過去是從沒有過的。
而且,林亦忻還能把平時聽到的點滴信息——例如查先生和桑局長的往來,給利用起來,說明她的觀察能力并不簡單。
至于她代表公司簽署的“意向書”,并非毫無法律效應。
但生效條件極為苛刻,主動權都把握在她手上。
那些沒讀過書的小混混,一時看不出來而已。
兩人默默看著窗外飛速閃過的街景。黑色瑪莎拉蒂在她們言談間,已經進了城區(qū)。
安妮的電話這時響了了,她接起后嗯了幾聲,開了免提。
“搞定了?”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明顯是在問林亦忻。
“是的,查先生。”林亦忻柔聲答道,又變回了她在查英哲面前一貫內斂的樣子。
男人難得在電話里傳出一聲輕笑,通過手機揚聲器傳出來,竟然特別好聽。
“回來以后——”
查英哲的話還沒說完,瑪莎拉蒂的車身卻突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吱——”
急促的輪胎抓地聲傳來,安妮迅速看了一眼窗外。
三輛摩托車如同鬼魅般緊緊咬住他們的車尾,剛才差點把轎車逼停。
看來那份意向書的玄機,被幾個青年提早發(fā)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