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沉默。

作為首領大臣，他的權責幾乎覆蓋俄羅斯帝國的管理層。

“他想干什么？”

彼得收起了笑容，“文官以他為總領，難不成卡佳那里還有他想要的東西？”

這話就有點明知故問了。

阿列克謝正打算表態，辦公室那邊卻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生得眉目分明的年輕人拉開門，滿面陰沉地走出會議室。

彼得和阿列克謝同時斂容，談話戛然而止；而這年輕人抬眼掃了他倆一眼，卻往琥珀廳的大門揚長而去，連最基本的禮節都未顧及。

彼得目光驟然冷了下來：

作為帝國皇儲，他早已習慣群臣的俯首帖耳。

此刻卻有個年輕人在冬宮內對他視若無睹——

那人走向琥珀廳的鎏金大門時，連眼角余光都不曾掃向自己，軍靴踏過大理石地面的聲響，在長廊里顯得格外刺耳。

“你放肆！”

守在門口的安東尼安東尼低聲呵斥，手已按上佩劍。

“哼。”

對皇儲都視而不見，他的護衛就更不放在眼里，一臉的“我就不信你敢動我”，拽開大門就走了出去。

當然，這也是因為彼得在護衛出手前做了制止的姿態，要么這個放肆的年輕人，還真有可能被當場擰著手按在墻上。

彼得灰藍色眼眸里閃過一絲興味：“阿列克謝，這是哪位青年才俊？在冬宮敢這般行事的，我倒想認識認識。”

這種無視禮節的行為，反而凸顯他“不受權術污染”的特質：比較老奸巨猾的沃倫佐夫，以及一肚子壞水的舒瓦洛夫，如此人格在皇宮很寶貴。

女皇的首席顧問輕咳一聲：“殿下恕罪，那是安德烈，蘇沃洛夫家的幼鷹。去年圍獵時，他單人獵殺三頭雄鹿一頭棕熊的壯舉，連陛下都賜了金馬刺。”

隨后，他壓低聲音補充道，“剛從法國皇家軍事學院進修回來，沃倫佐夫大人破格讓他參與檔案整理。”

“哦原來是他啊。”

彼得指尖輕叩扶手，腦子里盡是那個挺拔的背影。

歷史在此刻泛起微妙的漣漪——

剛滿十六歲，曾因彼得大帝改革的影響，和很多俄國貴族子弟一樣，接受了西化教育；

據說精通戰術思維縝密，連其兄，也就是后世有著“俄國軍神”“常勝將軍”等美稱的亞歷山大·蘇沃洛夫，都對他有著極高的評價。

但俄史上對他的記載只有寥寥幾筆，原因是他跟著堂兄于1748年加入謝苗諾夫近衛團，次年7月感染天花病故……

導致這一身本領，能力超群的英才沒有在史書上大放光彩。

要是能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并且未來和他堂兄一道為帝國效命，七年戰爭的歷史必會改寫啊！

阿列克謝沒注意到皇儲的走神，繼續道：“殿下您恕罪，這年輕人恃才傲物了些，但確實……”

彼得突然笑了起來：“無妨——我欣賞有真本事的人。”

很快，灰藍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興趣，“我還真聽說過他——十六歲就精通普魯士戰術，思維縝密，連老蘇沃洛夫都稱贊他！”

他頓了頓，“不過，這第一印象，似乎不怎么美好啊！哈哈……”

阿列克謝會意，立刻說道：“殿下若想見他，我可以安排。”

彼得微微一笑：

“不急。先告訴我，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阿列克謝思索片刻，謹慎回答：“安德烈性格剛直，厭惡權術，但極重榮譽。他之所以反對深挖教會，是擔心牽連無辜，引發政局動蕩。”

如此說來，他和沃倫佐夫不是一條心。

好極了。

彼得卻故作陰陽怪氣：“嘖嘖，這就有點過分了，首領大臣欣賞他，還破格錄用……他不感激便罷，這怎么還作對上了？”

阿列克謝壓低聲音：“沃倫佐夫想借機清洗異己，但安德烈……更像一把不受控的利劍。”

彼得眼中精光一閃：“有意思。帶他來見我——但別讓沃倫佐夫知道。”

最鋒利的劍，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

片刻后，彼得站在自己宮室的窗前，指尖輕輕敲擊著窗欞，灰藍色的眼眸映著窗外飄落的雪花。

“殿下，安德烈到了。”安東尼低聲稟報。

彼得轉身，目光落在門口那個挺拔的身影上。

眉目如刀削般鋒利，眼神卻冷峻得不像個少年。他微微頷首，算是行禮，但脊背依舊挺得筆直，絲毫沒有臣服的姿態。

“安德烈·伊萬諾維奇。”彼得微笑，“聽說你對沃倫佐夫的調查頗有微詞？”

安德烈直視彼得，聲音沉穩：“殿下，調查已經超出合理范圍，再繼續下去，只會動搖帝國根基。”

他咬了咬牙似是考慮，但還是朗聲說道，“殿下，秘密辦公廳的人已經開始攀咬，甚至有人聲稱……舒瓦洛夫曾向教會‘捐贈’巨額資金，以換取庇護。”

彼得挑眉：“你的意思我明白：教會若被牽連，民間必然動蕩。”

安德烈沉默片刻，終于點頭：“而且，列昂季的供詞，未必可信。”

彼得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果然，這個年輕人比沃倫佐夫更清醒。

“所以，你認為該怎么做？”彼得故意問道。

安德烈毫不猶豫：“列昂季必須死，調查必須終止。”

彼得笑了：“很好。那么，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安德烈皺眉：“殿下請講。”

“告訴沃倫佐夫，女皇已經對調查失去耐心。”彼得緩步走近，聲音低沉，“如果他執意繼續，我不介意讓他的‘忠誠’變成‘僭越’。”

安德烈瞳孔微縮，但很快恢復平靜：“殿下是想……借我之口，讓他收手？”

彼得輕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

安德烈沉默片刻，終于點頭：“我明白了殿下！我一定會轉達。”

就在他轉身欲走時，彼得忽然叫住他：“安德烈。”

年輕人回頭。

“你堂兄亞歷山大，是個了不起的軍人。”彼得意味深長，“我希望你也是。”

安德烈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但最終，他微微頷首，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