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瓦洛夫猛地抬頭，警覺地望向窗戶——

窗外，冬夜的寒風裹挾著細雪，拍打著鍍金的窗欞。

這些聲音本不稀奇，但那一瞬，分明有一聲異響，像是石子輕叩玻璃，又像是……指甲的刮擦。

“什么人！？”

這位秘密警察的頭子厲聲喝問，同時拉開抽屜，快速抽出一支精致的燧發手槍——

這是法國大使的“禮物”，槍柄上纏繞的銀絲在燭光下泛著冷光。

幾乎同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四名護衛破門而入，鎧甲碰撞聲鏗鏘刺耳。

畢竟，舒瓦洛夫還是位高權重的秘密首腦，保護他的安全是守備的職責。

“大人！”

為首的護衛隊長低吼一聲，刀已出鞘。

舒瓦洛夫指向窗戶，聲音沙啞：“窗邊……有動靜。”

護衛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冬宮的三樓，外墻光滑如鏡，刺客絕無可能攀爬而上——除非，那不是人。

隊長打了個手勢，兩名手下緩步逼近窗簾。一人猛地掀開厚重的絨布并踹開落地窗——

寒風灌入。

陽臺上，一道人影佇立。死寂。

不，那已不能稱為“人影”。

舒瓦洛夫看清那面容后，雙眼失去了焦點：

是米莉亞！

她正僵直地站在月光下，冰霜覆滿她的睫毛和發絲，皮膚呈現出死尸的青白。

但蒙著一層白的雙眼圓睜著，瞳孔擴散，以一種死不瞑目的詭譎姿態，冷冷審視著房內的眾人。

更駭人的是，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凝固成一個詭異的微笑。

“圣母啊……”

一名護衛倒退兩步，不停地劃著十字，踉蹌到幾乎摔倒。

隊長則是強自鎮定，伸手探向她的脖頸——

指尖觸到的，只有刺骨的寒冷。

米莉亞的身體結滿冰棱，隨著隊長的觸碰，發出“喀嚓”的碎裂聲。

舒瓦洛夫的雙腿突然失去力氣，燧發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回聲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大，大人……”護衛隊長聲音發顫，“她……她是怎么……”

話音未落，米莉亞的尸身突然向前傾倒——

“砰！”

冰封的軀體重重砸在地板上，碎冰四濺。

而她的手臂，則是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扭曲，指尖正對著舒瓦洛夫的靴尖。

冬宮的警鐘，在這一刻轟然響起。

…………

當晨光透過繡金窗簾的縫隙灑落床榻時，彼得慵懶地睜眼，灰藍色的眸子漾著幾分玩味的笑意。

“殿下，您睡得很沉啊！”

一襲軍服的安東尼站得筆直。

依照彼得的吩咐，衛隊長把早餐送進房間……對外宣稱皇儲殿下感染風寒，需要在屋里安心靜養。

熱氣騰騰的牛奶，煎得油汪汪的火腿熏肉，再加上幾片涂了蜂蜜的黑面包，組成了標準的俄式早餐。

“怎么，昨晚是有什么新聞么？”

彼得啜飲著牛奶明知故問。

一夜好眠，冬宮徹夜的警鐘，以及走廊慌亂的軍靴聲，竟絲毫沒有攪擾到他的休息。

“咦，殿下您不知道么？我還以為，瓦西里過來找您是報告這事呢！”

安東尼并不知道米莉亞的事，任務是全權交給伊萬和瓦西里辦的——

似乎是見到主子莫名其妙的表情，衛隊長繼續匯報，“我聽陛下的衛隊長尤里說，昨夜舒瓦洛夫大人那邊鬧出大動靜；米莉亞的尸首突然出現在陽臺，連護衛們都嚇得魂飛魄散，連求圣母保佑。”

彼得捏起一塊黑面包，漫不經心的蘸著牛奶吃，并示意安東尼繼續。

“冬宮里出了這么大事，陛下自然震怒，下令沃倫佐夫大人徹查此事。”

我那親愛的姨媽，還真打算讓那老家伙去查？

捏著面包起身走向窗口，彼得無聲盯著窗外的銀裝素裹：“也就是說，已經驚動外臣了？這事，不該是皇家衛隊，還有秘密辦公廳的職責么？”

有點意思，看來伊麗莎白女皇真不愧是俄羅斯最聰明的女人，她已經看出這里的問題，已不是內廷能解決的了。

安東尼緊跟上來，壓低聲音：“陛下懷疑，這又是敵國間諜所為……沃倫佐夫大人一早就被召入琥珀廳了。”

這件事匯報差不多，他斟酌著措辭繼續匯報，“對了殿下，阿列克謝大人讓我告訴您……舒瓦洛夫大人今早主動請罪，承認是自己監管不力才讓刺客混入冬宮。他說，愿意為列昂季負全責。”

彼得唇角微勾。

這老狐貍倒是識相，知道昨夜那出“鬧鬼”的把戲若深究下去，只會引火燒身。

“呵呵，失職失察，可要比陷害皇儲的罪名小多了。”

他慢條斯理地撫平袖口褶皺，心想：這場戲碼，終究是按他預想的方向發展了。

不過……

彼得突然注意到他話中的一個細節：

這事，居然是阿列克謝讓安東尼過來匯報的——可見連女皇的情人也看出問題所在了。

他是通過安東尼在警告我么？

可我已經“玩火”了，又能怎樣，難不成你還能倒向光頭廠公一塊對付我不成。

“對了殿下，聽說您病了，有些王公大臣送來了禮物，布圖爾林元帥的夫人，送來一批西伯利亞的珍貴皮料。”

安東尼拿出一份清單遞上來，彼得伸手接下看了一眼便笑出聲來：“你寫的啊？”

羊皮紙上的字跡十分潦草，有些分明被袖子蹭得一片發黑。

這英氣的漢子自然聽出主上的嘲諷之意，頓時羞赧的抓了抓后頸：“這……實在抱歉啊殿下！就跟著父親粗識幾個字，寫的實在難看。”

彼得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呵，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這船夫談風向，牧人談羊群嘛！像你這樣的勇士，握劍總比握筆容易。”

不過話說回來，列昂季被下獄……近期很可能會被秘密處死；他不在了，奧拉寧鮑姆也得有人打理，我也得再提拔一位管家了——

這次，可要好好選個能干，且忠誠的人了。

“哎喲，這剛起來我又困了……可見我這身子還真是不舒服啊！”

彼得仰脖把最后一點牛奶倒進嘴里，把杯子塞給衛隊長，“把禮物統統整理打包，送回奧拉寧鮑姆去——我得再補個覺了。”

安東尼一怔：“殿下，眼下冬宮亂作一團……您還睡覺是不是？”

彼得伸了個懶腰鉆進羽毛被里：“我生病了嘛！傳話出去：閉門謝客，來人我一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