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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能否豁出

青竹搖曳,沙沙聲與溪水潺潺交織。

有一雅致的石亭,亭臺石桌上已擺好棋盤。

棋盤兩邊坐著對弈的人。

“我認輸。”南引枝果斷放下手中黑子,坦然道。

崔敘倫神態輕松,指著棋盤上一處黑子,贊道:

“南娘子棋藝精妙,崔某也只是險勝。”

南引枝瞧一眼崔敘倫,淡淡笑著,端起手邊的邢窯白瓷茶碗,飲一口茶湯。

她心中腹誹,這不知名姓的崔氏公子,瞧著風光霽月,只怕暗地里還要費心思,只為讓她輸得體面一些,才不會致使她惱羞成怒。

“崔郎君有話還請直說。”南引枝指尖劃過茶碗的邊緣。

一副單刀直入的架勢。

清露見狀,眼神流露出一抹鄙夷。

如她所料,這南娘子正應了坐井觀天四字。

如南娘子這般的人,公子就不應當紆尊降貴同她下棋。

往常求著公子下棋的人,不知凡幾,這南娘子實在不知珍惜,且毫無進取心。

她這種不精棋藝的人,都能看出南娘子簡直一通胡下。

崔敘倫不清楚他身旁的侍女在想什么。

他正了正神色,嘆道:

“南娘子,崔某實在替你擔憂。”

南引枝眼皮一跳,扯了扯嘴角,配合道:

“哦?怎么說?”

崔敘倫神色不變,壓低聲音道:

“南娘子可知去歲末的那一樁謀反案?”

他神情流露出一抹擔憂,讓人瞧了,只會讓人以為他真心為人憂心忡忡。

且去歲末的這一樁謀反案,南引枝曾聽江聽雪提過,后續也有仔細了解過。

但現下,她并不想讓崔敘倫知曉。

她佯裝神情慌亂道:

“什么謀反案?我從來沒聽說過。”

說不清是南引枝的演技太好,還是崔敘倫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道:

“難道南娘子不知?

去歲末,平寧長公主和駙馬謀反被賜死,牽連大大小小的官員下獄流放,連有開國功勞的文國公府也不例外。”

文國公府爵脈由駙馬嫡長兄繼承。

這位嫡長兄雖未參與謀反一事,但涉及“謀反”二字,他能保全性命去流放,已是極好的結局。

崔敘倫語氣沉重。

南引枝臉頓時發白,端著茶碗的手隱隱發顫。

這一切落在崔敘倫眼中,他抬眼道:

“南娘子,你大禍臨頭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驚得南引枝打翻手中茶碗。

好在碗里所剩茶湯不多,沒有沾濕她的袖襟。

“簡直一派胡言!姑娘,別聽他的話!”

小寧戒備道:

“姑娘,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表姑娘她們應當等急了。”

她眼神里的警惕,引得清露的不滿。

此時的南引枝,一臉糾結,似乎在權衡到底該聽誰的話。

清露冷嗤一聲,對小寧說:

“良言難勸該死鬼。你想引著你家娘子去走黃泉路,就趕緊離開。別辜負我家公子一番好意。”

清露的語氣充斥著嘲諷。

她想,這婢女或許就是不給采苓留情面的那位。

眼下她也算是替采苓報仇了。

南引枝緊抿嘴唇,急忙看向崔敘倫。

崔敘倫閉口不言,只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南引枝本緊繃的腰背,顯得越發僵硬,她道:

“小寧,這位可是博陵崔氏的郎君。

難道人家還能沒有底線,專門來誆騙你家娘子不成。

快快向崔郎君道歉!”

頓了頓,南引枝又看向崔敘倫,尷尬說:

“還請崔郎君多多海涵,我們見識淺短。

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崔郎君莫要放在心上。”

小寧被摁著道了歉,崔敘倫神色稍許好轉,清露冷眼旁觀。

不過……南引枝先前說的那話,崔敘倫怎么聽都有些不得勁。

但他沒有多想。

因著南引枝認真求教,且聲音有些哆嗦:

“還請崔郎君告知,為何我會大禍臨頭。

這……和謀反案又有何關聯呢?”

她手扶著石桌的邊緣,似乎身子有些發軟。

崔敘倫洞察到她的變化,恨鐵不成鋼說:

“南娘子居然不知?如今瓊都城看似花團錦簇,實則風聲鶴唳,謀反一案并未結束。

朝中還有人借此事發揮,城中金吾衛常不與京兆府商量,就隨意進民居搜查,騷擾百姓。

致使百姓家中,妻離子散者眾多。

此事——牽連甚廣啊。”

崔敘倫語氣漸重,言辭中的不滿溢于言表。

南引枝還是不明白:“那又與我何關呢?”

崔敘倫一時語噎,本來他以為這南娘子是聰明人,如今瞧來他怕是看走眼了。

早知這南娘子如此不開竅。

他就讓其余人來辦了,還省得他親自跑一趟。

不過,還有那事——

崔敘倫深吸一口氣,耐心道:

“南娘子,那天金吾衛帶走你們莊子上的東西,可是迄今為止沒有歸還?”

南引枝思索片刻,點頭道:

“正是如此,我們才找上了右金吾衛的官署。

本想著官署能伸張正義,誰能料到——他們居然把錯處,歸咎于一介已經死掉的士卒身上。

我損失和丟失的東西,怕是——都要不回了啊!”

南引枝嘆息一聲,以手捂面,語氣中含有濃濃的悲傷之意。

她也沒有再接著說。

崔敘倫也不會讓話頭掉在地上,他摩挲著一顆白玉棋道:

“壞就壞在這兒了。

此次你給那些金吾衛找了麻煩。

難免不能保證有人懷恨在心,屆時若有人借著由頭生事……

而恰巧再流落出看似有疑的東西,譬如……一根簪子,抑或是一雙銀箸。

這都有可能!”

崔敘倫神情凝重,他不經意間,打量南引枝的神情。

南引枝神色一垮,顫聲道:

“他們……應當不會這么……喪心病狂吧。”

崔敘倫松開手中玉棋,玉棋落入棋盒,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幽幽道:

“假使去年七月那事,他們故意對南娘子見死不救呢?”

南引枝猛然身子發顫,她驚疑道:

“崔郎君又如何知曉去年那事,他們故意見死不救?”

崔敘倫也是隨意謅來,但他不慌不忙道:

“此事,我也是偶然知曉。”

崔敘倫舉止從容,似乎清楚此事,于他來說,信手拈來。

他無需說清細節,反立出他的高深之處。

心中有疑的人,必定會在腦海中填補這段空白。

如他所料,南引枝一派惶然之色:

“去年一事……竟和他們有關!如果真是這樣……”

她捂臉痛哭,“如果真是這樣……我……我該怎么辦?”

小寧也大驚失色:“姑娘,您別急。”

她咬咬唇說:“崔郎君一定有辦法!”

小寧轉身懇求崔敘倫,懇切道:

“崔郎君,您一定不會見死不救,對嗎?”

見崔敘倫一臉為難,小寧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含淚道:

“還請您伸手搭救!

崔郎君,您出身于頂級世家博陵崔氏,必定有法子救我家姑娘。”

小寧眼淚漣漣,主仆倆好不凄慘。

崔敘倫故作為難地揉了揉眉心,嘆道:

“你這侍女,罷了罷了,先起來再說。法子我倒是有……”

小寧眼露希冀,扶著石凳緣起身。

南引枝登時停下啜泣,面露喜色。

她道了聲失態,羅帕輕拭眼角,眼尾泛紅道:

“還請崔郎君直言,眼下郎君替我道破災禍。若沒有郎君,只怕我要蒙在鼓里。

要是不明不白死去,我定會心不甘情不愿。”

南引枝認真福了一禮,崔敘倫抬手虛扶:

“娘子不必多禮。崔氏家訓有言:處世立身,義禮必先。崔某既知娘子處境,又怎么能安然處之。

只是這事,需得看娘子愿不愿意豁出去。”

崔敘倫定定看了南引枝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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