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溫瑾瑜沒有絲毫要罵她的意思，一雙眼睛微彎，依舊是那么溫柔。

她拿起鉛筆在圖紙上做了標記：“你說得對，這些細節部分確實要注意。”

“可是...”夏小雨捏著衣角，聲音細如蚊吶：“這些是你查過資料的...”

那又如何？

溫瑾瑜邊寫邊否認她的觀點。

“可是專業書上的數據也不一定是完全準確，領導說了實踐出真知！”

要是專業書都能保證百分百準確的話，她也不需要來學習，光A大看書就好了。

“所以我才需要你幫我指正。”

溫瑾瑜見夏小雨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樣子，和她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

“那么……今天在食堂的那頓飯就算我請你的報酬啦，不用給我錢了。”

“要是后續驗證這些數據都對的話，我還要另外給你報酬呢。”

夏小雨猛地抬頭，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就是隨口一說，都不知道正不正確，哪能要什么報酬...”

那一毛錢還沒還給溫瑾瑜，又欠了一頓飯，這回怎么說夏小雨都不愿意松口了。

夏小雨倔的像頭驢。

沒辦法，溫瑾瑜正色。

“小雨啊……”

突然嚴肅的看著她，語氣循循善誘道，“你對零件的敏銳度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她指著圖紙上被標注的地方：“這些細節連我都不一定肯定準確性，就算是那些專家來了也不一定一眼就知道，但是！”

“你卻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不是天賦是什么？”

夏小雨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

她從小到大在機械廠長大，年幼喪母，廠里的小孩都不樂意和她玩，她每天就只能待在家里琢磨父親帶回來的零件，時間長了，也就了解了。

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這點小發現能被這么重視。

“你就當做這是一場投資！”

溫瑾瑜換上了輕松的語氣，“投資嘛，一頓飯算什么？要是你真能幫我完善這個設計，那就是我撿到寶了！”

她故意夸張地說：“我請別人吃幾百頓飯都請不來這樣的人才呢！”

見夏小雨還是猶豫，溫瑾瑜假裝委屈地撇撇嘴。

“怎么？”

“你連這點小便宜都不讓我占啊？”

夏小雨是個自尊心非常高的人，最害怕的就是麻煩到人，聽溫瑾瑜這么一說。

夏小雨急得耳朵都紅了。

“不是...”

“我就是...就是...”

“就是太謙虛了！怕麻煩我對不對？”溫瑾瑜接過話頭，拍拍她的肩膀。

“這樣吧，咱們各退一步。今天晚上你先幫我完善圖紙，等驗證成功了再說報酬的事，好不好？”

夏小雨看著溫瑾瑜真誠的眼神，終于輕輕點了點頭。

心里覺得暖烘烘的。

她怔怔地望著圖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面上那些精密的數據。

也是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動搖——難道真像溫姐說的那樣，自己在這方面有天賦？

這個念頭讓她心跳微微加速，連帶著對溫瑾瑜那本厚重的專業書也生出了幾分敬畏，小心翼翼地翻動著書頁，生怕弄皺了一個邊角。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溫瑾瑜也打開了宿舍里的臺燈。

不知不覺兩個人竟然都已經討論這么久了。

溫瑾瑜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心里既驚訝又欣喜。

夏小雨對機械零件的敏銳度遠超她的預期，那些未經系統訓練卻精準無比的直覺判斷，簡直像與生俱來的本能。

而更讓她意外的是，這個看似怯懦的姑娘也在逐漸放下疏離，變得輕松。

討論技術問題時，眼神也不自覺地亮起來，到后來甚至敢小聲反駁她的觀點。

“這里……這個傳動比也許可以再調整0.5？這樣傳動效果也許會更好？”夏小雨指著圖紙某處，這次聲音雖輕但卻透著一股篤定。

溫瑾瑜湊過去看，看著她自信慢慢的樣子，忽然笑出了聲：“你說得對！我之前怎么沒想到？”

她順手拿起鉛筆修改，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小雨，你真是——”

溫瑾瑜不由得又想感嘆夏小雨的天賦。

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看著夏小雨因專注而微微發亮的臉龐，忽然意識到自己差點又要說出“天才”這樣的詞。

這姑娘就像塊未經雕琢的璞玉，既需要肯定，又不能給她太大壓力。

眼看著時鐘指向九點時，溫瑾瑜猛地回過神來：“怎么這么晚了！”

她轉頭看向窗外——廠區的路燈還亮著，依稀能看見下夜班的工人們三三兩兩走過，還沒到夜深人靜的時候。

“我送你回去。”

溫瑾瑜合上圖紙，語氣不容拒絕。

夏小雨慌忙擺手：“不、不用了，我自己能……”

今天她已經受了溫瑾瑜很多的恩惠了，怎么還能再麻煩她呢，而且她的家離溫瑾瑜的宿舍樓也不遠，就更加沒必要了。

“不行！”

“你是我請來的，萬一路上出點意外，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說話間，溫瑾瑜已經利落地披上外套，順手把臺燈調亮了些，“再說了，這么晚讓你一個人走，我今晚肯定睡不著。”

這說的是實話，溫姐人這么好，自己可不能給溫瑾瑜惹麻煩。

夏小雨張了張嘴，最終把推辭的話咽了回去。她低頭整理著桌上散落的紙張，眼眶一熱，不敢去看溫瑾瑜。

長這么大，她媽去世早，她爸只顧著下班喝酒享樂，這還是夏小雨第一次有人這么在意她的安危。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樓。夜風微涼，夏小雨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溫瑾瑜瞥見，故意放慢腳步與她并肩。

看著周圍零零散散的人，不由得皺眉：“我們下次可不能討論到這么晚了，太危險了。”

雖然說在廠里不至于會出什么大事，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她們還是兩個女孩，要是真遇上事了，就得不償失了。

“嗯。”夏小雨輕聲應著，手指攥緊了衣角。

她悄悄的看著溫瑾瑜纖細，但是又充滿安全感的背影，抿著嘴，看起來依舊是那幅靦腆的樣子，眼睛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路燈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兩個影子中間那道縫隙，似乎比來時靠近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