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心理醫生，高羽幾乎每天都要接觸大量的心理疾病患者。

他們之中有些人是因為壓力太大導致的抑郁焦慮，繼而演變成了雙向情感障礙。他們無法正常的表達自己的情緒，最終變成了精神分裂，然后會聽見一些并不存在的聲音在跟自己說話。

有些人是因為目睹了超過自己心理承受極限的畫面，或是有了相關的經歷，導致他們有了無法撫平的心理創傷。嚴重些的，甚至會有一些并不存在的記憶，乃至直接看到一些幻覺。

這些人雖然都會做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行為，但深究原因，總是能根據他們的心理狀態以及內在的邏輯，推演出他們具體的動機的。

總得來說，這些人的邏輯還是人能夠理解的。

但真正讓高羽頭疼，乃至有些恐懼的，是那些突破常識，令人無法理解的病人。

比如現在，正坐在高羽面前的這個男人。

男人自稱劉杜，三十二歲，剛剛結婚。老婆是個雕塑家，甚至在國際上都有些名氣。劉杜自己則是個大學老師，教明史。

按理說，劉杜的生活過的不錯，收入高，工作體面，又有社會地位。平時的壓力也不大，可偏偏幾個月前，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出了一些問題。

最開始的時候，劉杜只是發現自己的右手有時候有些麻木，但后來漸漸就演變成了不聽使喚。癥狀很像是暫時失去知覺。可他去了不少醫院檢查，也始終找不出什么毛病。

在家休息了一陣之后，劉杜的癥狀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愈發嚴重。他的手幾乎每天都有三四次是完全失去控制的狀態。

而且后來已經不止是右手了，他的左手，乃至膝蓋以下的雙腿，都變得麻木，沒有知覺。

劉杜一邊說著，語氣變得非常驚恐慌張。

高羽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很復雜的，有時候像是在笑，有時候又像是在生氣。總之表情跟他的語氣是完全沒有關聯的。

人在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是下意識出現的。這就是人的本能反應，并不經過大腦的思考跟判斷。

而且高羽還注意到，他的五官似乎都變成了獨立的系統。嘴角向上做出笑的表情時，他的眉頭卻是皺著的，一只眼睛的眼角卻又耷拉下來，又像是在表達悲傷。可另一只眼睛跟兩條眉毛，卻又組成了憤怒的表情。

這種古怪的表情變化讓劉杜的臉變得異常怪異，看著就像是個系統錯亂的機器人。

高羽伸手，暫時打斷了劉杜的喋喋不休。高羽告訴劉杜，他的癥狀很像是過度焦慮引起來的精神紊亂，所以才導致他的身體出現了暫時失去知覺的現象。

可高羽剛說完，劉杜就立馬反駁他。

他說根本不是這樣的，如果只是簡單的失去知覺，哪怕是癱瘓或者漸凍癥，劉杜都可以接受。起碼自己得了一種自己能夠理解的病，可他的問題遠遠沒有這么簡單。

說著，劉杜的右手一把就抓住了桌上的幾顆糖果，隨后連糖紙都沒剝開，就直接送進了嘴里。

劉杜原本正在說話的嘴巴被糖果堵住了，他開始不受控制的咀嚼。糖果被嚼得咯嘣咯嘣亂響，他的牙齦也因此滲出了血。

高羽看的有些發毛，遞過去一張紙巾，示意劉杜可以把糖果吐掉。劉杜一直擺手，可腦袋卻在努力的往紙巾的方向伸，又像是想吐掉的樣子。

大概過了五分鐘，劉杜才吃完了全部的糖果，并且連同糖紙一起全都吞進了肚子。高羽看的觸目驚心，但對這個男人也有了一些好奇。

緩了一會，劉杜終于繼續開始講述自己的問題。

他說自己根本不是暫時失去知覺那么簡單，在他感受不到自己手腳存在的同時，他的手腳也仍舊能動，但根本不是聽從他大腦的指揮，也不像是根據本能在活動。更像是有意識的，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劉杜想了想，總結了一句。

他覺得自己的手腳，就像是自己活過來了，有了自己的意識。

說到這，劉杜頓了頓，像是鼓起勇氣一樣吐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大概在幾個月之前，劉杜的老婆從歐洲帶回來一件一件純手工制作的羊絨大衣，非常保暖。劉杜穿了幾天之后，就有些不舍得脫下來了。

直到一周之后，他在洗澡的時候，偶然發現自己的皮膚上，竟然多了幾根汗毛。

詭異的是，這幾根汗毛根本不像是劉杜自己的。因為更粗，還有些卷曲，倒像是羊毛。劉杜是個很體面的人，幾根格格不入的汗毛讓他有點別扭，于是洗完澡之后，他就用鑷子準備把這幾根汗毛都拔出來。

可那幾根汗毛似乎是直接從他的神經線上長出來的，稍微一動，就疼的他呲牙咧嘴。即便是用打火機去燒，劉杜也會感受到鉆心的疼。

到最后，劉杜只能放棄。

可隔了一天之后，劉杜發現汗毛竟然自己變短了。

他期初還有點高興，可后來他才反應過來，汗毛沒有經過修剪，自己是不會變短的。所以那并不是變短了，而是那些汗毛，在往他的皮肉里鉆。

夜深人靜的時候，劉杜甚至能聽見那汗毛鉆進自己骨頭里的聲音，咯吱咯吱的，很像是磨牙。

劉杜把這件事告訴了他老婆，可他老婆壓根不信，還罵劉杜神經病。于是兩人就吵了起來，劉杜沒忍住推了他老婆一把。

他老婆摔倒的時候，后腦勺撞到了茶幾的一角，劃開了一道口子。劉杜赫然看見，他老婆的傷口竟然沒有流血，豁開的皮膚下面，竟然是一層一層相互纏在一起的羊毛。

后來，劉杜查了很多資料。這才知道，歐洲有個地方，有個古怪的習俗。他們會把死人的皮剝下來，風干之后裁成細線，然后用這種細線制成衣服。

他們相信這樣就能保存死人的靈魂，讓穿上衣服的人被死人附身。

而劉杜的那件羊絨大衣，就是這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