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曈跟隨幕僚與靖安侯穿過九曲回廊,腳下的青磚漸漸被馬糞與草料混合的氣息取代。
剛拐彎,便聽見左側(cè)廂房傳來馬匹焦躁的刨地聲,那匹雪白的駿馬正用頭猛蹭第三根立柱,鬃毛上沾著些許暗褐色黏液。
靖安侯搶先一步推開馬廄大門,故意用肩膀擦過云曈衣袖:“王妃快瞧,我這寶貝疙瘩病得連草料都不肯吃。”
他指向食槽里發(fā)黑的苜蓿,語氣卻帶著幾分炫耀,“請了太醫(yī)院的王院判來看,都說是什么西域怪病。”
云曈蹲身撥開馬鬃,指尖剛觸到照夜白的鳳池穴,駿馬突然發(fā)出一聲嘶鳴,前蹄幾乎踢翻食槽。
青黛趁機將薰衣草藥餅塞進槽中,紫鵑則假意攙扶云曈,實則用銀簪劃開立柱縫隙,墨綠色的幻草粉末簌簌落下,被云曈袖中磁石匣子輕輕吸住。
“侯爺可知馬為何蹭立柱?”
她起身,簪子的紅光映著立柱上的刮痕,“這是奇癢難忍所致。”
說話間已從藥箱取出銀針,針尖淬著漠北寒月薰的汁液,“鳳池穴下三寸,正是幻草毒素聚集之處。”
幕僚臉色微變,笑道:“王妃莫不是看錯了?我家侯爺?shù)鸟R怎會中幻草毒?”
他暗中給馬夫使眼色,那人立刻上前要奪銀針:“王妃還是用尋常草藥吧,照夜白金貴得很……”
“住口!”
云曈手腕一翻,銀針擦著馬夫耳畔釘入立柱,針尖瞬間變黑,墨綠色的幻草粉末順著針孔向上蔓延,在燭火下泛著妖異的光。
“漠北寒月薰的汁液遇幻草變黑,”她拔下銀針舉至靖安侯眼前,“侯爺還要說這是孔雀石顏料?”
馬廄內(nèi)突然陷入死寂,唯有駿馬嚼食藥餅的聲音格外清晰。
云曈趁機靠近食槽,袖中磁石匣子與暗渠產(chǎn)生強烈共鳴,食槽第三塊磚下傳來細微的聲音,那是幻草粉末被吸附的聲響。
靖安侯卻忽然湊上前,酒氣噴在她耳廓:“王妃果然醫(yī)術(shù)高明,不知何時能為本侯看看……這顆為你發(fā)燙的心?”
他的手指就要搭上她肩頸,卻被幕僚死死拽住。
“侯爺!”
王宗德壓低聲音,左眉朱砂痣劇烈跳動,“晏王妃來者不善,先回避片刻,讓屬下——”
“回避什么?”
靖安侯甩開他的手,色瞇瞇的目光在云曈身上打轉(zhuǎn),“來者是客,本侯定要好好招待!來人,給王妃備上暖閣客房,今晚就留在侯府歇息!”
云曈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為難之色:“侯爺,您這駿馬中了幻草毒,需立刻施針施救,還請您暫且回避。”
她晃了晃手中發(fā)黑的銀針,成功讓靖安侯的注意力回到馬身上。
“哎哎,好說好說!”
靖安侯忙不迭揮手,連幕僚想勸阻都被他打斷,“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把前廳的臟東西收拾了去,別污了王妃的眼!”
待幕僚不甘不愿地退下,他才一步三回頭地挪出馬廄。
“青黛,關(guān)上門。”
云曈話音剛落,青黛已插上門閂。
她指向馬匹:“輕拍牠的百會穴,穩(wěn)住心神。”
紫鵑則立刻從藥箱夾層抽出銀鏟,扒開食槽里的苜蓿,指甲在第三塊青磚邊緣一摳,磚下立刻涌出細密的墨綠色粉末,在磁石匣子的吸引下微微上浮。
與此同時,云曈的銀針已刺入馬匹的鳳池穴,駿馬低嘶一聲,前蹄軟倒。
“王妃!”
青黛扶住馬身,見它緩緩下沉,眼中閃過慌亂。
“紫鵑,過來搭把手!”
云曈一邊用磁石匣子吸附幻草粉末,一邊指揮,“讓牠側(cè)臥在地,別驚了毒源。”
她指尖微動,匣中磁石與簪子形成合力,墨綠色粉末如被無形的線牽引,乖乖落入藥箱底層的鉛制小盒。
待紫鵑將駿馬放平,云曈已迅速復(fù)原青磚,用鞋底將苜蓿與泥土踩實,仿佛從未動過手腳。
馬廄恢復(fù)原狀時,門外傳來靖安侯不耐煩的拍門聲:“王妃好了沒?本侯備了醒酒湯……”
云曈對青黛使了個眼色,青黛開門時故意讓馬匹的韁繩垂落,做出剛施針完畢的模樣。
她轉(zhuǎn)身看向靖安侯,鬢邊紅寶石簪子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侯爺,幻草已暫時壓制,但此馬需靜養(yǎng)三日,期間不可靠近任何香料。”
靖安侯探頭看見倒地的馬匹,馬蹄還在微微抽搐,雖有疑慮,卻被云曈眼中的鎮(zhèn)定懾住:“那……王妃何時再來復(fù)診?”
“不必了。”
云曈提起藥箱,箱底鉛盒傳來輕微的磁石碰撞聲,“本宮已留了藥引在牠食槽,三日后若好轉(zhuǎn),自會派晏王府小廝來告知。”
她轉(zhuǎn)身時,鬢邊紅寶石簪子劃過一道冷光,恰好晃過靖安侯迷茫的眼。
“哎,王妃留步!”
靖安侯這才回過神,撩著大紅色袍角追出馬廄,雪地靴踩得積雪四濺,“今晚就住下吧!你看這風(fēng)雪越下越大,回晏王府得半個時辰呢……”
云曈駐足轉(zhuǎn)身,披風(fēng)上的紫貂毛落了片雪花:“侯爺好意心領(lǐng)了。只是今日若不回府,王爺怕是要遣暗衛(wèi)把侯府翻過來尋我。”
她語氣帶笑,眼神銳利,“畢竟在王爺眼里,臣妾這醫(yī)師的小命,可比一匹馬金貴多了。”
靖安侯被她的話刺得一噎,看著她身后青黛、紫鵑已將藥箱穩(wěn)穩(wěn)抬上馬車,馬蹄聲像催命符。
他依依不舍地望著云曈踏雪登車得背影,“侯爺,”幕僚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左眉朱砂痣在風(fēng)雪中泛著青氣,“屬下剛才查了馬廄暗渠……”
“暗渠怎么了?”
靖安侯心不在焉地盯著馬車消失的方向,還在回味與云曈離開時的眼神。
“迦南香箱子……好像被動過。”
幕僚的聲音壓得極低,“第三塊青磚下的幻草粉末,少了至少三成。”
“什么!”
靖安侯猛地回頭,酒意瞬間醒了大半,望著空蕩蕩的巷口,突然明白那女人為何而來。
她哪里是來醫(yī)馬,分明是用醫(yī)馬做幌子,從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通敵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