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曈只身扶著青黛的手,踩著踏腳凳上了馬車,回頭時正看見沈斷立在晏王府門前,玄色斗篷被風(fēng)雪卷得獵獵作響。
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響里,她忽然想起書房臨別前與蕭硯亭的對話——
“王爺不去靖安侯府嗎?”
她望著案幾前翻閱暗察司檔案的男人,蕭硯亭抬眸,墨色瞳孔里晃著狡黠的光:
“夫人怕是誤會了,本王不懂什么醫(yī)術(shù),自然不好打擾夫人治病。”
云曈輕笑,提起藥箱時箱底暗格發(fā)出細(xì)微的磁石輕響,那是蕭硯亭塞進(jìn)的磁石匣子,此刻正與鬢邊紅寶石簪子遙遙相吸。
“既如此,臣妾便先行一步。”
從沈斷將藥箱遞來的瞬間,這場以醫(yī)術(shù)為名的博弈便已開場。
“云曈,本王期待你的表現(xiàn)。”
蕭硯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不容錯辨的信任。
沈斷望著馬車遠(yuǎn)去的影子,終究忍不住蹙眉:“王爺,王妃獨(dú)自一人……”
“不必。”
蕭硯亭指尖停在卷宗上,“若連這點風(fēng)浪都經(jīng)不住,她便不配做晏王妃,更不配……”‘為她的父親報仇’他沒說出口。
沈斷聽著,也只好連忙退下。
“到王府門口守著,別讓她臨陣脫逃。”
蕭硯亭忽然補(bǔ)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沈斷應(yīng)聲退下時,正看見云曈在車簾后掀起一角,眸光沉靜如淵。
馬車內(nèi),青黛替云曈攏好披風(fēng),忽聽她輕聲問:“靖安侯是何樣人?”
“【暗察司】檔案記載,侯爺?shù)⒂诰粕写笮∈聞?wù)皆由幕僚決斷。”
青黛展開袖中速寫圖,“此人左眉有朱砂痣,最善借侯爺之名行茍且之事。”
紫鵑在旁插話,目光落在云曈鬢邊的紅寶石簪子上:“還有,侯爺偏愛清冷貌美的女子……”
她頓了頓,小聲嘀咕,“你這模樣,正合他心意。”
云曈挑眉,明白靖安侯看似是掌控大權(quán)之人,殊不知不過是別人上位的傀儡。
“本宮是晏王妃,他豈敢放肆?”
云曈指尖摩挲著藥箱邊緣的銅扣,箱底暗格的磁石傳來微震。
“上月李御史家千金不過拒了侯爺敬酒,次日便暴病身亡,”青黛壓低聲音,“那姑娘與你的氣質(zhì)相似。”
車窗外的風(fēng)雪驟然猛烈,吹得車轅吱呀作響。
恰在此時,馬車穩(wěn)穩(wěn)停住。
馬夫隔著車簾稟報:“王妃,靖安侯府到了。”
云曈掀開窗簾,只見朱漆大門下立著個高瘦男子,正把玩著迦南香手串,左眉那顆朱砂痣在風(fēng)雪中若隱若現(xiàn),正是卷宗里的靖安侯幕僚。
他身后的馬廄方向,隱約飄來瑞腦香與玫瑰汁混雜的甜膩氣息,卻掩不住一絲極淡的、屬于幻草的苦澀。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在藥箱暗格上輕輕一叩,磁石與簪子發(fā)出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共鳴。
青黛已悄然將一枚紫黑相間的薰衣草藥餅藏入袖中。
“青黛、紫鵑,隨本宮下車。”
她的聲音透過車簾傳出,帶著不容置疑的鎮(zhèn)定。
踏過門檻的剎那,左眉帶痣的幕僚已含笑迎來。
“晏王妃肯屈尊蒞臨,實乃我家侯爺?shù)母猓堧S我來……”
云曈頷首微笑,隨他穿過抄手游廊。
剛?cè)氪髲d,便見一個穿大紅色緙金玄袍的男子斜倚主位,兩條腿隨意搭在雕花案幾上,膝間坐著兩個濃妝艷抹的女子,正用銀簪挑著葡萄喂入他口中。
滿室彌漫著龍涎香與胭脂混融的甜膩,唯獨(dú)缺了馬廄該有的草料味。
她刻意輕咳兩聲,玄袍男子這才不耐煩地抬眼,視線撞上云曈的剎那,手里的酒杯“當(dāng)啷”落地。
眼前女子著月白鑲紫貂披風(fēng),鬢邊紅寶石簪子在燭火下明明滅滅,襯得肌膚比案頭雪梅還要剔透。
他猛地推開膝間女子,連靴底的雪水都顧不上擦,徑直朝她走來。
“侯爺請自重!”
青黛與紫鵑同時上前半步,靖安侯卻像沒看見般,目光黏在云曈臉上,喉結(jié)滾動著:“你就是晏王妃?嘖嘖,比畫舫上的蘇小小還水靈三分!”
他故意湊近,酒氣混著濃烈的龍涎香撲面而來,“這腰肢、這眉眼……蕭硯亭那冰塊子倒是好福氣。”
云曈指尖攥緊藥箱銅扣,箱底磁石與簪子共振的微麻感順著手臂蔓延。
她非但沒退,反而抬眸直視對方:“侯爺便是靖安侯?”
男人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內(nèi)滿是對女人的渴望,逐漸讓云曈感到不適。
“正是本侯!”他拍了下自己額頭,“瞧本侯這記性,竟忘了向美人自我介紹——”
話音未落,突然伸手想捏她下頜,“聽聞王妃懂醫(yī)術(shù)?不如先給本侯看看,這心怎么跳得這么快?”
“放肆!”
青黛揚(yáng)手便是一袖障目,藥餅的薰衣草香氣趁機(jī)散開。
靖安侯猛地打了個噴嚏,后退半步時撞翻了侍女的托盤,青瓷茶盞碎在云曈腳邊,濺起的茶水竟在地面洇出詭異的墨綠色。
云曈垂眸,見碎瓷片下的青磚縫里,果然嵌著極細(xì)的幻草粉末。她忽然輕笑,蹲身拾起一片瓷片,指尖劃過墨綠色痕跡:
“侯爺府中的茶,似乎摻了西域幻草?”
靖安侯臉色驟變,身后的幕僚搶步上前,用腳尖踢散碎瓷:
“王妃說笑了,許是奴才不小心打翻了孔雀石顏料。”
他說著便要引她去馬廄,“馬匹還在那邊等著王妃診治呢。”
云曈卻紋絲不動,將瓷片悄悄納入袖中,那上面的幻草粉末,正與她簪子里的磁石產(chǎn)生微弱吸引。
她抬眼望向靖安侯,見他盯著自己鬢邊的紅寶石簪子,眼神貪婪如狼:“侯爺既知本宮是來醫(yī)馬的,怎不帶路?難不成……”
她故意頓住,簪子在燭火下晃出紅光,“侯爺?shù)鸟R,比美人更不值錢?”
靖安侯被噎得說不出話,幕僚連忙打圓場:“王妃誤會了,侯爺這就帶您去馬廄。”
他暗中拽了拽主子的衣袖,卻沒注意到云曈藏在袖中的瓷片,正隨著腳步輕顫,那抹墨綠色的幻草粉末,已在無形中與她鬢邊的簪子,結(jié)成了揭穿毒計的第一道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