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耽擱了這么久。”

裴禮坐在書房內，指尖叩了叩案上的茶盞，熱氣氤氳中露出他微蹙的眉峰。

蕭硯亭掀簾而入時，蟒袍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身后跟著的云曈。

當看到云曈鬢邊那支晃著紅光的簪子時，他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目光在簪子上短暫停留后又迅速移開，清了清嗓子道：

“王妃今日倒是換了支新簪子。”

他沒理會裴禮的問話，徑直走到案幾前：“靖安侯已把吳明滅口，除了陳院判和吳尚食，再無實證。下一步如何？”

云曈抬手摸了摸鬢邊的紅寶石簪子，笑意坦然：“裴大人也覺得好看？”

裴禮低頭吹了吹茶盞，掩飾眼底的了然，這簪子樣式普通，不過是街市上常見的鎏金嵌寶款，唯獨顏色艷得奪目。

他想起今早暗衛來報，說七娘在西街攤販處買了這支簪子，特意挑了最張揚的款式。

“顏色倒是鮮亮。”

蕭硯亭再次看了眼簪子，最終還是移開目光：“別盯著簪子了。”

裴禮的目光被迫從簪子上移開，卻仍忍不住用余光掃著那抹紅光：“王爺，陳院判招供的‘西域商隊’貨單，實則是【七星閣】去年的香料賬本。”

他翻開賬冊，指著“婆羅洲沉水香”記錄旁的朱砂花押，“每筆交易都有七娘的簽字，但吳明私通靖安侯的記錄，恰好用龍涎香掩蓋了墨跡。”

說著，裴禮轉頭直視著云曈，眼中帶著探究：“王妃，以你所看，你覺得七娘知道吳明這些行蹤嗎？”

云曈抬手輕輕撫過簪身光滑的紅寶石面，那抹紅色在燭火下顯得格外溫暖。

她微微揚起嘴角，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本宮不懂這些朝堂紛爭與賬本糾葛，只知七娘是個極好的人。”

云曈的目光落在案幾上的燭火上，眼神柔和：“她為人仗義、心思單純，滿腦子都是如何讓薰衣草曬得更干，或是哪種龍涎香的味道更持久。”

她輕輕晃了晃鬢邊的簪子，紅寶石墜子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柔美的弧線：

“這樣一個一心只在香料藥材上的人，怎么會摻和進這些骯臟的勾當里？本宮信她。”

話音落下，書房里陷入短暫的沉默。

蕭硯亭盯著賬冊上七娘的朱砂花押，那歪扭的筆畫確實像極了云曈描述中心思單純的模樣，可密信上被龍涎香掩蓋的墨跡又提醒著他事情并非那么簡單。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起案幾上的密報，試圖將注意力拉回案情：

“既然王妃如此信任她，稍后便讓她帶著賬本入府吧。”

云曈抬眸，望向蕭硯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是，王爺。”

裴禮看著云曈鬢邊那支在燭火下熠熠生輝的簪子，又看了看她眼中毫不掩飾的信任，心中那點因朝堂權謀而生的疑慮竟真的松動了幾分。

燭光勾勒出她低垂的眼睫，指尖輕輕拂過茶盞邊緣，那支紅寶石簪子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映得她側臉的輪廓都柔和起來。

“或許，這七娘確實如云曈所說，是個簡單的商人。”

裴禮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敲了敲賬冊上被龍涎香掩蓋的墨跡，“若她真是無辜，那吳明私通靖安侯一事，恐怕是早有預謀的栽贓。”

“那現在陳院判和吳尚食的事情，王爺和裴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云曈適時轉移話題，捧著茶盞輕輕吹了吹熱氣，氤氳的水霧模糊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銳利。

蕭硯亭一直沉默著翻閱密信，聞言將信紙拍在案上：“陳院判是關鍵證人，立刻轉移到大理寺，派暗衛看守，【暗察司】也會派人手支援。”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飄搖的風雪，“至于吳尚食……靖安侯既然敢滅口吳明，遲早會對她下手。”

裴禮立刻會意：“屬下這就安排人將吳尚食接入大理寺偏院，對外只說她協助辦案。”

他看著云曈鬢邊的簪子，忽然想起什么，“王爺，明日七娘入府驗賬，是否要設下……”

“不必。”

蕭硯亭打斷他，視線卻若有似無地落在云曈身上，“既然王妃信得過她，便讓她光明正大地進府。”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刻著晏王府紋章的令牌，“拿這個去七星閣，就說王妃想借她的香料學習調配新香。”

云曈握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抬眼望向蕭硯亭。

燭火在他眼中跳躍，映得那抹深沉的墨色里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

她知道他這是在給她臺階，更是在默認她對七娘的信任，即便這信任在權謀爭斗中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王爺英明。”

裴禮躬身領命，目光在云曈的簪子與蕭硯亭的令牌之間轉了轉，忽然覺得這滿室的肅殺之氣竟柔和了許多。

他剛要退下，卻聽云曈捧著茶盞輕吹熱氣，忽然開口：“可這些與春闈慶功宴又有什么關系？”

“從籌備至最終的宮宴，我也從未見過靖安侯、陳尚食和陳院判他們。”

蕭硯亭推開窗縫的動作頓住，風雪卷著細雪撲在他蟒袍的鎏金紋上，案幾上攤開的春闈榜單被風掀起一角，榜首“蘇琛”的名字旁，朱砂玉蘭花標記與靖安侯府密信上的蠟封如出一轍。

“因為他們躲在幕后。”

他轉身時將榜單卷成筒狀敲在案幾上，鎏金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春闈主考官是靖安侯的門生，負責采辦宴客香料的吳尚食是他安插的眼線，而陳院判……”

他頓住，目光掃過硯臺里未干的朱砂，“他負責將幻草混在‘瑞腦香’里，再通過吳尚食流入尚食局。”

裴禮立刻接話，指尖點在榜單末尾的監試官名單上：“王妃從未見過他們，正因靖安侯要做無痕投毒，朝中反對勢力若在宴中意外身亡，線索會直指北金細作，與他毫無關聯。”

“可當時出事，是因為迦南香混著玫瑰汁的毒。”

云曈搖頭，“而非因幻草。”

她補充道：“幻草需配龍腦香才能激發毒性，瑞腦香性溫，只會中和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