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發間東珠隨動作輕晃：
“藥材講究‘望聞問切’，親自挑選才能確保品質。”
案上的鎏金香爐飄來一縷沉水香，混著她袖中若有似無的薰衣草氣息，“要親自出去看，才知道藥材是否新鮮。”
裴禮掃過席間微妙的氛圍，開口道：“聽說皇上下旨讓王妃調查春闈慶功宴投毒案，可有進展？”
云曈聞言蹙起眉頭，搖頭道：“卷宗記載詳盡，食材、酒水、香料驗毒流程齊全，但越是無懈可擊，越像刻意為之。”
她抬眼時目光冷靜，“投毒者敢在慶功宴動手，必在暗處布了層層后手，單看文書查不出真相，需從經手人查起。”
“尚食局、光祿寺、出席官員……”
蕭硯亭敲了敲案上的輿圖，指尖停在皇宮方位，“尤其是負責驗毒的女官，和靖安侯府有舊的那位。”
裴禮聞言坐直身子：“你是說，吳尚食？她曾在靖安侯府做過廚娘。”
“不錯。”
蕭硯亭翻開另一份檔案，“吳尚食之女嫁入陳院判族中，這層關系足以讓她在香料上動手腳。”
云曈起身，廣袖掃過案上糖渣：“明日我去尚食局查驗香料封存處，順便探探吳尚食的口風。”
云曈抬頭，眼底閃過銳意，“驗毒的銀簪、封存的香料殘樣，總得親自嗅一嗅、摸一摸，才能知道有沒有被掉包。”
“不可。”
蕭硯亭眉峰微蹙，“春闈案牽扯甚廣，你一介女流……”
“王爺別忘了，”她打斷他，聲音清冷，“皇上欽點我調查此案，便是信得過我的能力。”
兩人目光相撞，燭火在蕭硯亭眼底碎成寒星。
他甩袖起身：“隨你。但沈斷必須帶暗衛在宮外接應。”
“不必。”
她搖頭，“尚食局耳目眾多，帶太多人反而引人懷疑。”
裴禮看著兩人緊繃的姿態，忽然覺得喉間發苦。
“臣明日去見陳院判，若有進展，即刻來報。”
裴禮起身告辭，經過云曈身側時壓低聲音，“王爺外冷內熱，夫人……莫要與他置氣。”
“裴大人多心了。”
云曈福身還禮，“我與王爺，不過是各司其職罷了。”
“沈斷。”
他開口，“明日務必讓青黛和紫鵑跟著王妃。”
“是。”
……
梧桐院內，炭火燒得正旺。
云曈握著太醫院卷宗，目光卻落在案頭空了一半的安神香罐上。
她捏著青瓷罐輕輕晃了晃，殘香里混著幾星薰衣草碎屑，忽然抬眸喚道：
“青黛，明日我要去一趟【七星閣】買些新藥材，給母親弄安神香。”
“是。”
青黛垂手應下，她轉身時，留意到云曈將驗毒銀針悄悄塞進袖中。
……
清晨，晏王府的馬車停在【七星閣】門前。
云曈指尖觸到車簾的剎那，聽見外頭傳來一道壓低的、帶著笑意的女聲：
“晏王妃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
她頓了頓，指腹輕輕按在袖口的銀針上，才緩緩掀開簾子，只見一位身著織金襦裙的女娘斜倚門框，妝容艷麗，目光卻在觸及她面容的剎那驟然凝固，脫口而出：“你……小……”
云曈心頭一跳，面上卻立刻堆起疏離的笑，故意提高聲音：“你便是七娘？【七星閣】的主人？”
“民女便是。”
七娘福了福身，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里頭可有位置讓本宮進去坐坐？”云曈點頭，問到。
“那自然是有的，王妃請進。”
七娘側身讓路，目光掃過云曈身后的侍女與馬車角落，確認無人注意后，裙擺下的手指飛快比出“三”的手勢——后院有三撥不明身份的人監視。
云曈徑直走進七星閣，熟稔地繞過擺著當歸與茯苓的貨架，走向吃茶處。
七娘目光在云曈面上流轉：“小……王妃今日是來抓藥，還是……”她故意拖長尾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聽聞這里新進了一批婆羅洲沉水香，本宮特來瞧瞧。母親說近日安神香總覺燥氣，想換些清甜的料子。”
云曈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沉水香的蹤跡。
“沉水香？不巧，剛被位貴人訂走了。”
七娘直起身子，微微福身，壓低聲音道：“三日前靖安侯府的人來過，要了十斤幻草。”
“不過王妃若是想要，小女子倒有辦法……”
“哦？”
云曈挑眉，余光瞥見二樓欄桿后閃過的玉蘭紋衣角，那是靖安侯府的標記。
“王妃可隨民女上二樓，我們細談一番。”
七娘微微福身，伸手指向二樓包廂，“有些料子不宜在樓下展示。”
“青黛、紫鵑，你們在此等我，我去去便回。”云曈唇角上揚。
“王妃，這恐怕不妥，讓我們一起上樓吧。”青黛快步跟上。
七娘見狀輕笑：“既然王妃的侍女不放心，便一同上來吧。”
她引著眾人走上樓梯，路過第三間包廂時，云曈突然頓住，門縫里飄出的香氣，與母妃遇襲時的幻香如出一轍。
“七娘，這屋里的香……”云曈狀似不經意地開口。
“不過是尋常龍腦香混了蘇合香。”
七娘接過話頭，指尖在門框上輕叩三下，包廂內立刻傳來收拾東西的聲響，“王妃若是喜歡，稍后送您兩包。”
她轉頭看向云曈，目光意味深長，“有些事，還是在安靜處說比較好。”
二樓包廂內，七娘關上門的瞬間，氣氛驟然緊繃。
她從暗格里取出用油紙包著的賬本，推到云曈面前：“上個月開始，吳明那老東西背著我和靖安侯府勾結。這些貨單……”
她壓低聲音，“每批幻草都摻在香料里，送進了宮。”
云曈翻開賬本，“巳年三月”的記錄旁被紅筆圈住，正是雁歸關兵敗的月份。
她捏緊紙頁，抬眼時神色已恢復平靜：“七娘打算如何？”
“我能如何？”
七娘苦笑，她抓住云曈的手腕，“但你得信我，我從沒想過讓七星閣變成毒窩……”
“我信。”
云曈反手握住她的手，袖中銀針重新滑回袖底，“所以才來提醒你，靖安侯的人，怕是快收網了。”
她取出個錦盒推過去，“這是避毒散，混在香爐里，能暫時掩蓋幻草氣息。”
樓下突然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