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的母親,不會有事。”
蕭硯亭起身,“沈斷去查了,你留在這里看著母親,哪里也別去。”
“你要去哪?”
云曈抓住他的袖口,他轉頭,目光掃過她發間歪斜的銀簪,伸手替她別正:“去樞密使府,討個說法。”
云曈望著他眼底的殺意,她松開手:“小心。”
話音未落,他已掀簾而去,雪光映著他的背影。
云曈走到窗前,看見他翻身上馬,蟒袍在風雪中揚起。
“青黛,”她轉頭,望著案幾上的藥罐,“把母親的安神香換成薰衣草,再煮些百合粥。”
“是。”
內室里,蕭母忽然發出細碎的囈語。
云曈快步走到床邊,看見她睫毛輕顫,唇角微微上揚,像是夢見了什么好景致。
她輕輕握住蕭母的手,觸到掌心的繭,忽然想起自己父親臨終前的手,也是這樣粗糙卻溫暖。
“硯兒……”蕭母輕聲呢喃,“別怕……”
云曈喉嚨發緊,替老人家攏了攏被子,指尖觸到枕邊的繡繃。
未繡完的玉簪花停在第三片花瓣,絲線還穿在銀針上,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
窗外,馬蹄聲漸遠。
云曈轉身時,看見紫鵑立在紗簾外,影子被燭光拉得老長:“紫鵑,昨晚的那些木箱在哪?”
“回夫人,在您的藥房內。”
紫鵑福身,“王爺說那是您的私人物品,便讓人收拾到東跨院的空房了。”
“藥房?”
云曈皺眉,她從未聽說晏王府有專門的藥房,“帶路。”
穿過九曲游廊時,積雪在靴底發出細碎的響。
東跨院的空房原是蕭硯亭的舊書房,門鎖上掛著新打的銅鎖,鎖芯處刻著極小的“曈”字,那是他的筆跡。
紫鵑掏出鑰匙時,云曈看見她掌心的紅痕,像是被細繩勒過的印子。
“夫人請看。”
房門推開的剎那,藥香混著雪水的清冽撲面而來。
屋內案幾上擺著十幾個紫杉木匣,匣角分別刻著“止血”“安神”“解毒”等字樣,最里面的博古架上,赫然擺著她聞香居的舊藥罐,罐口還沾著未洗凈的朱砂。
博古架下層擺著個鎏金香爐,正是擷芳院蕭母房中的同款,爐底刻著“硯贈曈”三個字,被擦得發亮。
“夫人請看,王爺說這些您用得著。”
紫鵑的聲音帶著幾分艷羨,“昨夜他親自盯著人搬了三趟,手都凍裂了。”
云曈的喉嚨忽然發緊,指尖停在“解毒”匣上。
木匣打開的瞬間,她忽然愣住,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她常用的藥材,連最珍稀的雪上一枝蒿都用冰魄盒裝著,防止揮發。
“去取薰衣草三克、茯苓五錢,再燒壺滾水。”
她輕聲吩咐,目光落在博古架最底層的暗格上。
“夫人,水開了。”
紫鵑的聲音打斷思緒,她深吸口氣,將薰衣草和茯苓投入藥壺。
藥香彌漫間,她想起醫書里關于醒神湯的記載:
“薰衣草寧神,茯苓祛濕,輔以薄荷清腦,可解幻香之擾。”
指尖捏碎薄荷葉片,清冽的香氣混著薰衣草的甜,在蒸騰的熱氣中化作一縷縷細線,鉆進她的鼻尖。
??
云曈看著天色漸晚,便捧著藥碗推開寢室門。
蕭母已醒,正握著蕭硯亭的手說話。
“阿曈來了。”
蕭母笑著招手,目光落在藥碗上,“這香氣……是薰衣草?”
“是,母親。”
云曈走近些,將藥碗遞給蕭硯亭,“特意加了茯苓和薄荷,您嘗嘗可合口味?”
“慢些喝,小心燙。”
她輕聲提醒,看著他舀起一勺湯,在唇邊吹了又吹,才遞到蕭母唇邊。
藥汁入口時,蕭母滿意地點頭,而云曈的目光卻緊鎖在蕭硯亭身上,他雖是一身整潔,但眉頭微蹙,眼底還殘留著未散的冷意。
“王爺怎么那么快回來?事都辦完了?”
云曈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
她本想著以樞密使府的戒備,蕭硯亭至少要周旋許久,才打算趁此時把剛調制好的醒神湯帶給蕭母,卻沒想到他竟如此迅速,神色間還藏著幾分沉郁。
蕭硯亭動作微頓,抬眼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不過是些簡單事,幾句話便解決了。”
他說著,又舀起一勺湯,語氣看似隨意,“倒是夫人費心,親自熬藥。”
云曈還未回答,蕭母已輕輕拍了拍兒子的手:“別總兇巴巴的,她為了熬這碗湯,在藥房里忙了一下午。”
老人說著,指了指云曈鬢角沾著的藥粉,“瞧,頭發上還沾著茯苓呢。”
蕭硯亭的目光掃過她鬢角,指尖動了動卻又收回,只是意味深長道:
“夫人的醫術,本王自然信得過。”
云曈望著他眉間若隱若現的防備,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暗自思忖。
“王爺,裴大人來了。”
沈斷的聲音隔著紗簾傳來,云曈正將涼透的藥渣倒進青瓷碗,指尖觸到碗沿蕭硯亭方才留下的溫度,動作微頓。
蕭母握著兒子的手輕輕拍了拍:“快些去迎,千萬別怠慢了客人。”
“知道了母親。”蕭硯亭起身,蟒袍下擺掃過云曈的裙角,帶起一縷沉水香,
他側頭看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跟上。”
云曈抬頭,正看見裴禮已跨進門檻。
目光卻帶著幾分嚴肅,在她與蕭硯亭之間流轉:“王爺,王妃,蕭夫人。”
她頷首回禮的瞬間,蕭硯亭已擦肩而過:“我們出去聊。”
“許久未見伯母,讓我先盡一下孝心。”
裴禮充耳不聞,徑直走到蕭母床榻邊,語氣陡然變得親昵。
“伯母,可還記得我?以前隔壁家的裴禮,小禮呀!”
蕭母望著他的臉,眉間擰出細小的紋路。
她顯然記不起這人,卻又不愿掃了興致,忙不迭點頭:“記得記得,小禮嘛!都長這么大了……”
“母親,他耍您呢。”
蕭硯亭倚在門框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敲打著,“您從未見過他。”
“這小兔崽子!”蕭母恍然,笑罵著揮了揮手。
云曈唇角微揚,朝蕭母福了福身:“母親好生歇息,若有需要盡管吩咐。”
轉身時,她瞥見裴禮沖蕭硯亭擠了擠眼,這看似冒犯的舉動,卻讓蕭硯亭罕見地露出無奈的笑意。
三人一前一后踏出房門,夜色裹挾著雪粒子撲面而來,往蕭硯亭書房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