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向著女精靈露出了一個自認為十分友善的笑容,然后蹲下身子看向她身后的孩子。
精靈男孩約七八歲的樣子,神態中滿是稚氣,而且他對溫特斯的反應也最平淡。
比起成年的精靈和矮人,亞瑟選擇從小孩子入手,雖然他們的心智可能尚不成熟,但是隨口說出的話語要比成年精靈權衡利弊說出的語言更加貼近自己想要了解的真實。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曼弗雷德。”
“看你的樣子,你不怕我嗎?我可是溫特斯欸。”
男孩遲疑了一會兒,她的母親有些緊張地握緊了他的手臂,似乎是小孩子的話語會熱鬧這位掌握著他們生殺大權的人類。
“雖……雖然你是……溫特斯,但是你救了我們,我覺得你應該是好人。”
“那你恨或者說討厭溫特斯嗎?”
“討厭!”男孩這次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回答,這句話也讓她母親的面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你為什么討厭溫特斯呢?”
巴林聽到這個問題,直接翻了個白眼,心理想到,這個叫做亞瑟的人是不是瘋了,溫特斯家族二十年前做了什么事情,他自己難道不清楚嗎,在這里裝什么毛線。
然而,小男孩卻遲疑了,他撓了撓腦袋,有些尷尬地說道。
“對……對不起,我忘了,我記得那些大精靈和大矮人告訴我溫特斯是我們的敵人。”
亞瑟點了點頭,通過與精靈小孩的幾句對話,他已經能猜到荒原精靈與矮人族群中的現況了。
他從腰部的皮袋中掏出一塊包裝好的紅糖,這種上好品質的糖在這個溫特斯領中也屬于極為難尋的奢侈品。
他向著小男孩伸出手,露出掌心的紅糖。
“你沒有撒謊,你的回答讓我很滿意,這是你的獎勵。”
弗雷德曼看了一眼母親,直到她點頭后,才小心翼翼地從亞瑟手心拿走那塊紅糖,然后迅速地揣到自己地口袋里。
“我再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認真回答的話,我還有獎勵哦。”
“嗯!”男孩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神中的迷茫和恐懼逐漸被興奮替代。
“你旁邊這位應該是你的母親吧?你的父親去哪了呢?”
男孩愣了一下,然后眼眶開始發紅,淚水在瞬間涌了出來,嘹亮的哭聲也響徹了整片谷地。
亞瑟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此時弗雷德曼母親的眼睛也有了點點淚花,但是她顯然比自己的兒子要堅強許多。
“方便說一下原因嗎,如果您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亞瑟輕聲說道。
“沒什么不能說的,大人,我叫沙雅”弗雷德曼的母親認命般的搖搖頭,“組里給每個成年的精靈和矮人都分配了清除魔物和采摘食物的任務,但是我們這一脈的成年男性總是會分到最危險的清除魔物任務。”
“而且魔物所聚集的地方,與我們所生活的地方往往極遠,換句話說,這些魔物威脅到我們的可能性極低。”
“我的丈夫,就在上個月接到了獵殺大地紅熊的任務,這個任務他獨自一人根本無法完成,但是當他提出反對的時候,族里的長老就會說,他作為前任族長一脈的精靈戰士,應該要以身作則,如果每個精靈和矮人都像他一樣,那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反攻溫特斯。”
女精靈抹了抹眼淚,面前這位自稱溫特斯的年輕人類男子看起來十分溫和,所以她索性也敞開了說,將原本藏在她這一脈人心里想說但又不敢說的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后來族里地那些長老變本加厲,他們說如果我的丈夫不去執行任務,我們一家三口的食物就不會發放,還要把我們從住的房子中趕出去。那個時候,曼弗雷德還在生病,我們需要一個地方遮風擋雨,所以最后我的丈夫還是獨自一人去獵殺大地紅熊。”
亞瑟已經猜到了結局,他微微嘆了口氣。大地紅熊是一種被魔霧侵蝕后變異的生物,身形比棕熊還要大好幾圈,性情也更加兇狠,其危險程度絲毫不亞于成群的食尸鬼。
“幾天后,族里的巡邏兵發現了一具精靈尸體,上面已經被啃咬的面目全非,但是我一眼就認出了死去的精靈就是我的丈夫。那時,我哭的失去了力氣,站都站不穩,艾恩和巴林幫我把丈夫的尸體背了回來……”
聽著面前這位女性精靈的話語,亞瑟漸漸皺起了眉頭。倒不是他對面前的這對孤兒寡母有什么不滿,只是單純從她的話語來看,她丈夫尸體的模樣與大地紅熊的習性并不相符。
由于飛龍要塞處于晨曦帝國北境,所以溫特斯除了日常戍邊外,還需要定期清剿從荒原向晨曦帝國不斷蔓延的魔物,例如變異的動物、食尸鬼和水鬼等等。
也正因為如此,溫特斯堡中對于荒野魔物的記載也最為詳細,這一點恐怕連王都的教會和神學院的藏書館都有所不及。
畢竟溫特斯版的魔物錄可是實地觀察而且每年更新的。
亞瑟在腦海中仔細回憶城堡中對大地紅熊生活習性的記錄。
如果我沒記錯的,大地紅熊的領地意識極強,對于獵物通常采用撕扯喉嚨這種一擊斃命的方式,而且它們更喜歡將食物帶到自己的洞穴中儲存起來,而不是扔在野外,至少在溫特斯的魔物錄中沒有出現過大地紅熊殺人后將尸體留在原地的記錄。
被啃咬的面目全非的尸體,聽起來更像是一群鬣狗的杰作。
一個難以置信的可能性出現在亞瑟的腦海中。
難道是……
亞瑟思考片刻后,還是搖了搖頭,心中想到。
這種可能性太過匪夷所思,在缺少證據的情況下,由作為溫特斯一員的我來提出,在他們看來可能更像是挑撥離間。
聽完面前這名女性精靈的話后,再加上之前與巴林頭盔路,亞瑟對自己面前這群非人種族的處境。
一群受到非人種族高層的排擠而不得已離開族群自謀生路的精靈與矮人,而且面前這些人恰好還隸屬于前精靈與矮人族長一脈。
巧合嗎?
亞瑟搖了搖頭,他不相信巧合。
他再次蹲下身子看著已經哭紅了眼睛的曼弗雷德,此時的精靈小男孩還在止不住地掉眼淚。
亞瑟沒有說話,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
噌的一下。
匕首從鞘中拔出,折射出的寒光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噤聲。
沙雅的臉色變得煞白,她連忙半蹲下來用雙手護住自己的兒子。
果然,她閉上眼睛痛苦地想到,溫特斯的人類終于忍不住要動手了嗎,果然他們家族的人骨子里都是殺人魔,我的丈夫已經死了,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護我的兒子。
正當她閉上眼睛鼓足勇氣準備撲向亞瑟,用自己的身體來給曼弗雷德爭取逃跑的時間時,耳邊卻傳來曼弗雷德那稚嫩而又驚訝的語氣。
“這……這是給我的嗎?”
沙雅睜開眼睛,那柄折射著寒光的匕首已經出現在曼弗雷德的手上,他正在好奇地端詳著匕首上的花紋和銳利的刀刃。
“是的,這把匕首是你的了,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什么條件?”
“你現在是你們家里唯一的男性了對吧?”
曼弗雷德點點頭。
亞瑟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你現在已經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記得用這把匕首好好保護你的媽媽吧,她這段時間一定過的很辛苦。”
曼弗雷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用破舊麻布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和鼻涕,然后抬起頭看著沙雅,咬著牙說道。
“媽媽,以后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的!誰都不行!”
沙雅的眼眶有些濕潤,她欣慰地摸了摸曼弗雷德的頭,向著亞瑟投來感激的目光。
亞瑟微微點頭,便站起身來,目光掃視了所有在場的精靈和矮人,清了清喉嚨,用沉穩響亮的聲音說道。
“諸位,我在此介紹一下自己。我叫亞瑟·溫特斯,沒錯,就是你們最熟悉的那個溫特斯,羅伯特是我的父親。我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場動亂仍然在你們的心中留下了陰影,但是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出生。換句話說,我與你們之間并沒有任何的恩怨,更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相信這一點,你們已經從我的行動中看出來了。”
亞瑟頓了頓,演講時適當的停頓,可以給這些精靈和矮人們一些思考的時間,在增強感染力的同時讓他們跟上自己的思路。
“我之所以來到這里,來到荒原,是要在這里開辟新的家園,荒原很大,容得下我們所有人。”
“你們當中也許有人會問你為什么幫我們剿滅食尸鬼,是不是心底里憋著什么壞水?”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證明了你們雖然身處困境,但是仍然保持冷靜,仍然在思考。”
“對于這個問題,我的答案已經給到了巴林,在這里,我再次說明一下,我的開拓團還沒有達到目的地,所以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走在路上的人,而北境有一句流傳了上百年的話,那就是‘路上有難,不能不幫’。”
“最后,我再重復一遍,我無意改變你們心中對溫特斯的看法,但是荒原很大,容得下我們所有人,所以,我希望至少,至少我們可以做彼此相安無事的鄰居。”
話音落下,在場所有的矮人和精靈都安靜了下來,他們中有的人低著頭沉默不語,有的人用迷惑茫然的眼神看著自己,還有的人在撓頭似乎沒聽明白亞瑟所說的話。
這個時候,得有個托,亞瑟心想,他隨機給了微爾妮婭一個眼神,后者立即心領神會,舉起雙手瘋狂的鼓掌。
曼弗雷德也咧著嘴笑了起來,孩子氣般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掌。
亞瑟能感到自己和面前的這些非人種族之間的隔閡隱隱約約有了一些松動,那些矮人和精靈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少了幾分敵意。
“好了,作為你們的鄰居,”亞瑟笑了笑,給了微爾妮婭一個停止鼓掌的手勢“今晚就讓我用淡啤酒和面包款待一下同在路上的諸位吧,我的開拓團中也有醫生和藥品,可以治療你們隊伍中的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