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大學校園喧囂如沸，周小棠拖著行李箱在人群中穿梭，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滑落。

理工大學的迎新拱門上掛滿了彩色氣球，像一串串巨大的汽水泡泡。

“同學，需要幫忙嗎？“一個戴志愿者袖章的男生向她走來。

“不用了，我在等...“周小棠的話戛然而止，目光越過男生肩膀，鎖定在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上，程野正被五六個女生圍著，她們舉著手機爭相與他合影。

陽光下，他穿著那件標志性的格子襯衫，笑容明亮得刺眼。

男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哦，食品科學系的明星新生啊。據說他家的汽水配方獲過獎？“

周小棠剛要回答，程野突然抬頭，目光穿過人群與她相遇。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搖晃后打開的汽水瓶，快樂的氣泡滿溢而出。

“小棠！“他大喊著揮手，不顧周圍女生失望的抱怨，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一把將她抱起轉了個圈，“你的宿舍在梅園對吧？我查過了，離我的實驗室只有...“

“三百米。“周小棠笑著接話，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腕上的銀色汽水瓶手鏈，“你數過了？“

“每天路過都數。“程野接過她的行李箱，手指順勢滑入她的指縫，“猜猜我給你準備了什么？“

沒等周小棠回答，一個尖銳的女聲插了進來：“程野同學！采訪還沒結束呢！“一個拿著錄音筆的女生擠到他們中間，胸前的記者證晃動著，“校報想獨家報道你獲得全國食品創新獎的經歷...“

程野的笑容僵在臉上。周小棠輕輕捏了捏他的手：“你去吧，我自己去宿舍。“

“不行，說好要幫你布置房間的。“程野固執地站在原地，轉頭對記者說，“改天吧，今天我女朋友第一天入學。“

“女朋友“三個字讓周小棠耳根發燙。記者驚訝地打量著她，目光在她簡單的高馬尾和素凈的T恤上停留片刻：“這位是...“

“周小棠，“程野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正式，“心理學系第一名錄取，南城青少年心理健康公益組織創始人。“他驕傲地挺起胸膛，“比我厲害多了。“

記者匆匆記了幾筆就離開了，顯然對這個沒有爆點的答案感到失望。

周小棠掐了掐程野的手臂：“南城公益組織？我才參與過兩次活動！“

“遲早會創立的嘛。“程野笑嘻嘻地躲開她的第二下攻擊，從背包里掏出一個保溫杯，“喏，說好的驚喜。“

周小棠擰開杯蓋，一股清冽的蜜桃香氣立刻飄散開來，但比往常多了一絲陌生的花香。“這是什么？“

“大學特別版，“程野得意地眨眨眼，“加了木槿花，象征新的開始。“他湊近她耳邊，熱氣拂過她的耳垂，“今晚七點，實驗室見？我申請到了獨立工作臺。“

周小棠點點頭，抿了一口汽水。甜蜜中帶著微微酸澀的味道在舌尖綻放，就像此刻胸腔里翻騰的復雜情緒，對未知的期待，對分離的不舍，還有對即將開始的同居生活的隱秘期待。

心理學系的迎新講座拖了堂。周小棠趕到食品科學樓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走廊盡頭的實驗室還亮著燈，透過玻璃窗能看到程野專注的側臉。

他正在調試一臺儀器，眉頭微蹙的樣子格外迷人。

周小棠悄悄推開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實驗室里不止程野一個人。

一個長發女生站在他身邊，幾乎貼在他背上，手指正點在他手中的筆記本上。

“這里的數據不對，“女生的聲音甜得發膩，“要不要去我宿舍慢慢改？我那兒有全套參考資料...“

程野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一步：“不用了，我女朋友馬上到。她數學比我好。“

“女朋友？“女生夸張地挑眉，“高中時期的小打小鬧而已，大學可是...“

“可是什么？“周小棠出聲打斷，走進實驗室。

她今天特意換上了新買的淡藍色連衣裙，此刻卻突然覺得太過樸素。

程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你來了！“他快步走過來，自然地摟住她的腰，“這是蘇媛，我們系的助教。蘇媛，這是周小棠，我女朋友。“

“久仰。“蘇媛上下打量著周小棠，目光在她手腕上的疤痕處停留了一秒，嘴角微微抽動，“心理學系的？真有意思的組合。“

周小棠下意識地想藏起手腕，但程野已經握住了它，拇指輕輕摩挲著那道疤痕。“最完美的組合，“他笑著說，“她研究人心，我負責甜味。“

蘇媛訕笑著離開了，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不甘的節奏。門一關，程野立刻把周小棠抵在實驗臺上，額頭抵著她的：“吃醋了？“

“才沒有。“周小棠嘴硬，卻忍不住問，“她經常這樣...請教問題嗎？“

程野大笑，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身體傳來：“今天是第三次了。不過...“他變魔術般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課表，“好消息是，我的實驗時間全部安排在晚上七點后，那時候助教都不在。“

周小棠接過課表，發現上面用熒光筆標出了兩人所有的空閑時間。“這么想見我？“

“想瘋了。“程野的唇擦過她的耳廓，“尤其是想到你穿那件藍色睡衣的樣子...“

周小棠紅著臉推開他：“這里是實驗室！“

“所以才帶你來啊，“程野神秘地眨眨眼，走向角落的一個小冰箱，“看看我為你準備了什么。“

冰箱里整齊排列著十二瓶不同顏色的汽水，每個瓶子上都貼著標簽：周一解憂、周二加油、周三想我...一直到周日特別款。

“以后每周都會補貨，“程野輕聲說，“這樣即使課表對不上，你也能喝到我特制的汽水。“

周小棠的眼眶突然發熱。她拿起標著“周三想我“的那瓶，淡紫色的液體在燈光下閃爍著微光。“這是什么口味？“

“嘗一口？“

周小棠擰開瓶蓋，濃郁的藍莓香氣立刻充滿了鼻腔。

但喝下去的瞬間，卻是出乎意料的咸味，像是...眼淚。

“咸的？“她驚訝地抬頭。

程野的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周三是一周里我們課表沖突最嚴重的一天，我猜...“他的手指輕輕擦過她的眼角，“你可能會想我想得掉眼淚。“

周小棠又羞又惱地把瓶子塞回他手里：“誰要為你哭啊！“

“那換我為你哭也行，“程野笑著把她拉進懷里，“反正我的眼淚也是咸的，可以調進汽水里...“

他的吻落下來，帶著藍莓的甜和淚水的咸，復雜得如同他們即將開始的大學戀情。

周小棠閉上眼睛，聽見實驗室的冰箱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像是某種幸福的背景音。

心理學樓前的銀杏葉開始泛黃時，周小棠和程野迎來了大學生活的第一次爭吵。

“又是周五晚上實驗？“周小棠把書重重合上，“這已經是連續第三周了。“

程野從顯微鏡前抬起頭，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教授臨時加的課題，關于氣泡穩定性的...“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周小棠的聲音有些發抖。

程野茫然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周小棠默默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禮盒，里面是一枚精致的書簽，上面用樹脂封存著一片蜜桃色的花瓣。標簽上寫著：“戀愛三個月快樂。“

“小棠，我...“程野懊惱地抓抓頭發，“我準備了禮物的，在宿舍里...“

“不重要。“周小棠把禮盒放在實驗臺上，“我只是覺得...大學好像把我們分開了。“

程野想伸手拉她，卻被她躲開了。“別這樣，“他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慌亂，“下周五我保證...“

“下周五我有團體輔導，“周小棠轉身收拾書包，“心理學系和你們不一樣，晚上也要做咨詢實踐。“

實驗室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程野的筆在紙上無意識地畫著圈，周小棠盯著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天色。這是他們第一次找不到話說。

“要不...“程野終于打破沉默，“我們定個規矩？每周至少三次一起吃晚飯，不管多忙。“

周小棠搖搖頭：“我不想變成你的待辦事項清單上的一項。“

“那你想怎樣？“程野的聲音突然提高，“退學天天陪著你嗎？“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周小棠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抓起書包沖出門去，連落在實驗臺上的三個月禮物都沒拿。

程野沒有追上去。他頹然坐回椅子上，盯著那枚精致的書簽。

蜜桃花瓣在樹脂中永遠鮮艷，就像被定格在最美瞬間的愛情。而現實中的他們，卻已經開始出現裂痕。

心理學系的夜間咨詢課結束后，周小棠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秋夜的風已經帶著涼意，她裹緊外套，手腕上的汽水瓶手鏈在路燈下閃著冷光。

路過食品科學樓時，她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三樓的實驗室還亮著燈，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看不見里面的情形。周小棠咬咬牙，加快腳步離開。

“周小棠！“

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回頭。程野站在樓前的臺階上，手里舉著一個發光的物體。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裝著瑩藍色的液體，瓶底沉著幾顆會發光的小珠子，在夜色中像一盞迷你燈塔。

“對不起。“程野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做了蠢事。“

周小棠站在原地沒動：“這是什么？“

“和解汽水，“程野走下臺階，燈光照亮了他憔悴的臉，“配方改了七次都不對勁，最后發現...“他拉起周小棠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缺了這個。“

周小棠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堅硬的外殼開始松動。

她接過瓶子，藍色的液體在月光下蕩漾，像一片小小的海洋。

“嘗嘗？“程野緊張地看著她。

周小棠抿了一小口。起初是海鹽的咸澀，隨后變成蜂蜜的甜，最后留在舌尖的是清涼的薄荷味像眼淚、像道歉、像原諒的全過程。

“三個月禮物在我宿舍，“程野輕聲說，“是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款蜜桃汽水的瓶子改造成的夜燈。本來想今晚...“

周小棠突然踮起腳尖吻住他，咸甜的滋味在兩人唇間交融。程野愣了一秒，隨即緊緊抱住她，像是怕她再次消失。

“我也有錯，“周小棠靠在他肩頭悶聲說，“不該那么任性。“

程野搖搖頭：“是我太沉迷實驗，忘了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看，我重新排了課表，周五晚上永遠空出來。“

周小棠展開紙條，上面不僅調整了課程，還詳細標注了所有心理學系的重要活動日期。“你連我們系的開放日都知道？“

“當然，“程野得意地挑眉，“我可是有個心理學系的女朋友。“他頓了頓，表情突然認真起來，“小棠，大學很重要，但你是最重要的。“

夜風拂過，吹落一片銀杏葉，正好落在周小棠的發間。程野輕輕把它拿下來，葉脈在路燈下清晰如掌紋。“看，連銀杏都給我們送禮物。“

周小棠笑著接過葉子，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剛才說和解汽水改了七次配方...那失敗的樣品呢？“

程野的表情頓時變得尷尬：“呃...可能...都在我宿舍里...“

“程野！你又把實驗品全喝光了？“周小棠揪住他的耳朵，“上次胃疼的事忘了？“

“疼也值得，“程野笑嘻嘻地躲閃，“至少現在我知道，最好的配方永遠需要兩個人一起完成。“

月光下，兩個身影漸漸合二為一，手中的發光汽水瓶像是黑暗中的小小星辰，照亮了他們前行的路。

周末的校園咖啡館里，周小棠和程野頭碰頭地研究著一張清單。紙上列滿了各種口味的汽水配方，有些打了勾，有些畫了問號。

“姜汁太烈，不適合冬天...“程野咬著筆帽思考，“但熱飲汽水的碳酸會流失...“

周小棠突然眼前一亮：“我有個想法！“她在筆記本上快速畫著示意圖，“雙層杯體，內層裝汽水，外層是保溫層，可以注入熱水...“

“天才！“程野激動地親了她一口，“再加個溫度顯示貼紙就更完美了！“

咖啡館的門被推開，蘇媛挽著一個高個子男生走了進來。看到程野和周小棠，她明顯僵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來：“真巧，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計算機系的。“

男生禮貌地點頭，目光卻被桌上的設計圖吸引了：“這是...智能杯具的雛形？“

“只是保溫設計，“程野下意識地遮住圖紙，“我們隨便想想...“

“不，這很有商業價值。“男生掏出名片，“我在創業孵化園工作，如果你們有興趣...“

離開咖啡館時，周小棠和程野手里多了一份合作意向書。秋日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銀色手鏈閃閃發光。

“想不到吵架還能吵出商機，“周小棠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要不要每周吵一次？“

程野做了個夸張的害怕表情：“饒了我吧，我的小心臟承受不起。“他頓了頓，表情突然認真起來，“不過...如果真的創業，你會陪我一起嗎？“

周小棠沒有立即回答。她望向遠處，食品科學樓和心理學樓比鄰而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三個月前，她還是那個會因為疤痕而自卑的女孩；現在，她已經能在課堂上侃侃而談創傷后成長理論。

“不只是陪你，“她最終說道，“是一起前進。你有汽水，我有心理學，我們可以創造些特別的東西...“

程野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搖晃后打開的汽水瓶，快樂的氣泡滿溢而出：“比如...情緒調節汽水？不同口味對應不同心情？“

“或者氣泡形狀的心理測試？“周小棠笑著補充。

他們相視而笑，額頭抵著額頭，像兩個發現了新大陸的探險家。風吹落一片銀杏葉，正好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像是命運蓋下的認可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