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館的地下室泛著福爾馬林與鐵銹混合的腥氣。琳翊踩碎滿地玻璃眼珠標本,在粘稠的液體中跋涉。懷表的逆向旋轉聲在這里被放大百倍,每聲滴答都震落墻面的腐蝕鏡片。
鏡屋入口被九重鎖鏈纏繞,每把鎖都刻著琳翊不同年齡段的掌紋。當她將滲血的右手按在最小那把鎖上時,鎖眼突然滲出銀色液體,凝聚成五歲女童的手與她交握。鐵鏈崩裂的剎那,琳翊聽見無數個自己的尖叫聲從鏡屋深處涌來。
三百面棱鏡組成蜂巢狀迷宮,每面鏡中都囚禁著穿孕婦裝的琳翊。她們腹部嵌滿監控屏幕,播映著琳翊人生各個階段的“錯誤片段“:十二歲美術課上消失的裁紙刀插在溫綺心口;咖啡館爆炸時侍應生瞳孔里的條形碼重組為“處決指令“;甚至包括此刻站在迷宮中渾身顫抖的自己。
“找到你了。“沙啞的女聲在棱鏡間折射。琳翊轉身看見鏡中孕婦的腹部裂開,爬出二十歲的自己——她右眼嵌著溫綺的懷表,左手握著琳翊五歲時丟失的陶瓷娃娃,娃娃的裙擺上繡著“本體回收成功“的字樣。
陶瓷娃娃的頭顱突然180度旋轉,露出后腦鑲嵌的鏡片。琳翊在鏡中看見產房手術臺的全景:穿防護服的“父親“正用機械臂剖開孕婦子宮,取出的胚胎被浸泡在咖啡館的玫瑰花茶里。而當鏡頭拉近,那具孕婦尸體的右手無名指上,戴著琳翊在美術館見過的祖母綠戒指。
迷宮的棱鏡開始高頻震動,所有鏡中孕婦同時撕開腹部。琳翊在血雨中撿起一片鋒利的鏡刃,發現刃面映出的自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逆生長——她的校服變得寬大,胸前的學生證顯示年齡倒退至十二歲,而鏡屋深處傳來鎖鏈重新閉合的轟鳴。
鏡屋核心區的晶柱泛著尸骨般的磷光,琳翊的指尖剛觸及表面,整個人就被吸入粘稠的記憶膠質中。她正在用嬰兒的視角注視產房:穿白大褂的溫綺將雙胞胎中的一個放進恒溫箱,另一個被“父親“裝進刻滿符文的青銅匣。而產床上瀕死的孕婦突然睜眼,右手無名指的祖母綠戒指折射出琳翊此刻驚恐的臉。
晶柱內的時空開始坍縮。琳翊蜷縮在胚胎形態的意識里,看見五歲的自己正在科技館鏡屋刻字。女孩的血液在玻璃上畫出咖啡館布局圖,而暗處站著的“父親“右眼閃爍著溫綺懷表的反光。
“你偷走了我的人生。“沙啞的指控在晶柱間回蕩。琳翊轉頭看見二十歲的本體從記憶膠質中浮出,她的子宮位置透明如玻璃,里面懸浮著那枚青銅匣,“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琳翊在窒息中醒來,身體已逆生長到三歲幼童大小。鏡屋地面散落的臍帶結自動纏繞成襁褓,將她拽向晶柱底部的青銅匣。匣蓋開啟的剎那,她看見被封印的胚胎——那團血肉長著溫綺的臉,臍帶連接著琳翊父親的機械義眼。
“認知融合需要雙向獻祭。“溫綺的聲音從青銅匣內傳出。琳翊的童裝口袋突然滲出銀色液體,在地面繪制出逆向五芒星。當她的指尖被迫按在胚胎額頭的瞬間,科技館所有鏡面映出駭人畫面:穿婚紗的溫綺與“父親“在產房舉行儀式,手術刀剖開的子宮里嵌著微型咖啡館模型。
鏡刃突然飛旋而至,斬斷纏繞琳翊的臍帶。五歲女童的幽靈從鏡面躍出,她左手握著的陶瓷娃娃正在融化,露出體內鑲嵌的祖母綠戒指:“快走!他在重塑時間錨點......“
琳翊在女童幽靈的牽引下爬進通風管,身后傳來青銅匣炸裂的轟鳴。逆生長的速度在此刻驟增,她感覺自己在縮回胚胎狀態,而掌心浮現的咖啡館地圖開始滲血。
管道盡頭通往廢棄的產科病房,塵封的育嬰箱里躺著個六指女嬰。當琳翊靠近時,女嬰掌心的眼睛突然轉動,瞳孔映出溫綺正在進行的禁忌儀式:她將琳翊父親的機械義眼泡進玫瑰花茶,茶水沸騰中浮現整座城市的倒影。
育嬰箱的警報器突然嘶鳴,所有電子鐘回跳到2009年3月17日凌晨3:17。琳翊的皮膚開始透明化,看見血管里流淌的銀色液體正匯聚向小腹——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了妊娠紋。
“這才是真正的認知癌變。“溫綺的幻影從血泊中升起,她的婚紗下擺浸透銀色液體,“你從來不是病人,而是我們培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