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話里傳出來的，毫無疑問正是當今皇帝陛下的聲音。

雖然沒機會這位年號“維民”，登極二十年有余，勵精圖治，年富力強的皇帝李義隆建立私人友誼。

但方則濤畢竟也是大順官場上的高級官員，光是每年年中去京師述職就會與李義隆見上好幾面。

再加上每年的“大朝會”，“帝駕巡宴”，尤其是在每天大順新聞電視臺都會播報圣訓的情況下……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如果方則濤還無法第一時間識別出電話那頭正是當今的大順皇帝，他這么多年官場也是白混了！

但認知到了了電話那頭正是皇帝陛下的事實，非但沒有給方則濤帶來絲毫安慰，反而讓他的心中更加驚悚。

畢竟……這個電話可是從李元逸的手機里轉接過來的！

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那個不近人情的冷面下屬，居然與皇帝陛下有著私交——甚至還有他的電話號碼！

一個皖國公的旁系子弟，背后竟有這層通天的關系！？

這讓幾秒鐘之前，還一心想著怎樣將背后的黑鍋全部推到李元逸身上的方則濤，如何不感到驚悚！？

以上心理活動只在轉瞬間完成，但比起判斷局勢，更重要的卻是電話那頭那個男人此時此刻正在詢問的事項。

方則濤搜腸刮肚著，趕忙迎上李義隆的問話:

“稟報陛下，臣在收到順天廣場的消息后便已做出安排。目前已經有兩千五百名警務人員歸隊到達現場，此外還有一萬名警務人員在支援途中；另外虞城附近的駐軍也發來了消息，至少有六個兵營已經拔營起寨，預計會在兩個小時內到達現場。

“此外，我們也在黑幕一百米外范圍內放置了警戒帶和禁止通行的標識，不用擔心平民誤闖進來。”

方則濤將幾分鐘前王煊報告給自己的事情，幾乎一字不改地轉報給了李義隆，順便把周密籌劃的功勞移花接木到了自己頭上。

一直小心翼翼站著旁邊的王煊聽到方則濤的話后，眼神變得有些詭異，但卻一句話都不敢說。

不過，方則濤根本不在乎王煊怎么想。

作為上官，下屬的功勞就是自己的政績，自己的過錯當然也要下屬來承擔——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嗯，方卿還算用心。”

從電話里傳出的這句話讓方則濤的身體幾乎酥軟了半截，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即使只有稍微那么一點夸贊的意味，也能讓他受用無窮。

“是，是，陛下！臣……”

“不過，方卿。朕除了你外圍的警力安排之外，更想知道是，順天廣場上的黑霧到底是什么原因，目前可有研究出任何結果？另外，黑霧內外是否可以讓人員出入？黑霧本身是否還會造成什么損害？這些事情，你可知道！？”

李義隆電話中不緊不慢的幾句話，讓方則濤如遭雷擊。

不僅僅是因為電話的內容，更是因為李義隆的語氣。

當今大順帝國，雖然還是帝制，但畢竟已經是現代化的立憲國家。

為表親民，李氏幾代皇帝一般都會自稱“我”，而非“朕”。

也只有非常嚴肅莊重的場合，或者是要給臣子傳遞比較負面的信號時，他們才會稱“朕”。

一個“朕”字，往往代表的便是天威不測！

“這……這……臣馬上派人去研究。”

汗水一滴一滴地從方則濤額頭上掉了下來。

“方卿，順天廣場之事，乃大順立國以來未有。你一定要好好處理，以避免釀成災禍，明白嗎？”

李義隆的聲音中，威嚴越發嚴重，也讓方則濤的腰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彎。

“是，是……臣明白了。”

“把手機交回給元逸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方則濤心中發苦，把手機恭恭敬敬地兩手遞給了李元逸，看著后者小聲說了幾句，點點頭后放下了電話。

“方局長，陛下的指示你已經聽到了。”

“是……我立刻找虞城大學的教授帶上先進的檢測儀器過來，再聯系皇家科學院和國內各大研究室，測試一下這些黑霧的性質。一旦有任何發現和結果，立刻稟報陛下。”

李元逸背后靠山一出，方則濤再也不敢將他視為背鍋俠預備位，話里話外隱約帶上了討好的語氣。

事到如今，皇帝在上，方則濤再也不敢不盡心盡力。“簡在帝心”四個字，可以作為通天之階，也有可能變成催命符，無論如何，方則濤都只能盡量避免后一種結果。

李元逸聽到方則濤的話，輕輕點頭，默認了他的處理，也讓方則濤心中微微喘了口氣。

即使如此，還是一絲一毫都不能放松。

方則濤拿起手機，開始緊急聯絡各方關系，讓自己剛才所說的一事一項都落實到位，與此同時，他的心中也逐漸浮現出一個疑惑：

“為什么……陛下剛剛的語氣會那么急切？雖說順天廣場之事舉世震動，但似乎陛下剛才帶上了太多個人情緒，就好像……現在陛下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也被困在了順天廣場里一樣？”

這一大逆不道的想法只停留在方則濤內心深處，他表面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但就在他一邊打著電話吩咐工作，一邊抬頭望著順天黑幕猜測的時候——

“轟！”

雷鳴般的震聲，響徹于整個黑幕之上！

“他化乾坤一念分，萬劫森羅掌中焚！

由來萬象皆天欲，五百年后又一尊！

他化自在魔主在上——五百年了，老夫終于又得重見天日！今日便要借這滿城罪孽人心，重塑天欲金身！！！”

順天廣場之內，正在被圍困其中之人所看到的巨大身影，和鳴雷怒聲，亦是在同時交相現于整片黑幕之外！

就在方則濤瞠目結舌仰望著的同時，一身高近百米，通體由黑霧凝聚而成的巨大人形立于整片黑幕之上，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樣，如同看著螻蟻一樣，俯視著包括方則濤在內的所有人！

“幾百年了……幾百年后的人間，竟是如此殘破不堪？現如今的世人，竟也是這般弱小么？！”

看似是自言自語。

但一字一句吐出時，卻有隆隆黑氣翻滾，每一個音節都如同天威憲言一般鮮明深刻，讓人不得不聽到耳朵里，不得不為之心生怯懼！

“變……變天了！！”

手機直接從耳邊滑落，但方則濤此時已經無暇顧及這種事情了。

他呆愣愣地看著那巨大人形，說不出任何話，也想不到任何事情，大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的震撼！

……

“【迷星陣】開啟二階段了，收獲不錯。”

就在距離順天廣場數公里外的一個荒蕪廢棄，沒有攝像頭的城市公園里，一座剛好能夠仰望到黑幕的假山上，杜虛盤腿坐在原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