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順天廣場內所有人為那身影和聲音而震駭不已的時候。

幾分鐘前。

順天廣場外。

警車鳴笛，武官開道，大批駐扎在虞城附近的軍警人員已經將整個順天廣場團團圍住。

虞城警察局長兼副布政方則濤從警車上走下來，看著百丈之高的黑幕宛如瀑布一般將順天廣場團團包圍住的場面時，一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局長?！?

警務處長官王煊滿頭大汗地小跑到方則濤身前，快兩百斤的體重，肚子仿佛要把警服下面的白襯衫撐破了。

他對方則濤慌張敬了一個不標準的警禮，方則濤掃了他一眼。這個時候不是苛責下屬禮儀的時刻，方則濤對王煊連忙問道：

“現場情況怎么樣？”

“這個……黑霧是三十分鐘前將順天廣場包圍的，受到消息后，已經有兩千五百名警務人員歸隊到達現場，此外還有一萬名警務人員在支援途中；另外虞城附近的駐軍也發來了消息，至少有六個兵營已經拔營起寨，預計會在兩個小時內到達現場。

“此外，我們已經在黑幕一百米外范圍內放置了警戒帶和禁止通行的標識，不用擔心平民誤闖進來?！?

王煊的說話有條有理，與他大腹便便的官僚模樣完全不符。方則濤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以示鼓勵，但王煊卻沒有因為這份鼓勵面露喜悅，反而臉上的汗水更加多了，嘴唇囁嚅著，吞吞吐吐的樣子讓方則濤的心情變壞了許多。

“有屁就放?！?

“那個，局長……雖然局里得到消息后的反應很迅速，而且警務人員的支援也很到位，但在完成警戒之前，現場已經聚集了很多平民拍攝照片和視頻上傳網絡……另外順天廣場附近有外國街，本來就是很多外國使節和游客旅行的地點，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順天廣場的情況，已經成為全國，不，全世界范圍內的大新聞了么？”

方則濤聽著王煊的報告，臉已經完全黑了。

表情：嚴肅。

心情：崩潰。

“那個……”

王煊目光躲閃地遞過來一只智能手機，只看了幾眼，方則濤的眼前便是一黑。

只見大順國內最常用的社交平臺“大眼”上，“虞城”，“順天廣場”，“黑幕”幾個關鍵詞已經沖上了熱搜排行榜前三，一點進去，都是成千萬上億的瀏覽量。

再換一個軟件，國際網絡上最火的媒體平臺“Z”上，“dashun”，“yu”等關鍵詞也在全球熱搜上近乎霸榜。

不僅如此，包括美國，澳洲，歐洲，日韓等諸多國家的主流媒體頻道都已經在第一時間發布了新聞，用最簡單的詞匯和最激烈的形容為全世界數十億人送上了一篇篇添油加醋的報道。

在這之中，最為夸張的還屬鷹國電視臺的EBC媒體，在文章里一行行極具煽動性的描述之余，還配上了各種畫面豐富的配圖，而且每張配圖都是以特別的仰角來拍攝的，一眼看過去那黑幕簡直比幾千米的高山還要龐大，非常有壓迫感。

方則濤放下手機，無語地仰望著眼前的黑幕。

——這黑幕雖說氣勢雄渾，但一眼看過去也就幾百米高，你們是怎么把它拍得快跟珠峰一樣宏偉的？

雖然內心在吐槽，但方則濤并沒有感到意外，畢竟EBC所屬的鷹國也在一向和大順不對付的美國的勢力范圍內。

于是他揮了揮手，對王煊吩咐道：

“國際網絡上這些媒體不好管，也管不了，你去跟工部的人接洽一下，問問能不能控制帝國境內的輿論？”

“不好搞，局長?！?

王煊一臉苦色。

“我們封鎖不了消息，不僅僅是新聞報道……現在很多人都用攝像頭對準順天廣場直播呢。”

“我們不是劃了警戒線嗎？他們怎么直——”

話還沒說完，方則濤就知道自己犯蠢了。

他看了看眼前幾百米之高的巨大黑幕，又回過頭，看向自己的身后。

順天廣場一向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帶，而作為大順帝國最繁華的城市之一，虞城中心最不缺的，就是一幢幢高樓，不管是大公司寫字樓，還是高層公寓，又或者是豪華酒店，都不在話下。

方則濤無言凝視著幾步路開外，一棟棟聳立于此的高樓，它們精致的外墻玻璃窗就像是一只只充滿好奇心的眼睛。

不用問，方則濤就能猜到那些玻璃窗的后面，一定藏著無數的攝像頭和閃光燈，聞訊趕來的記者、網紅和自媒體博主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將鏡頭對準了這里——說不定此時此刻自己都已經入鏡了，成為了全球新聞焦點中的一部分。

一念及此，方則濤又倒吸了一口涼氣，甚至隱隱萌生退意。

“……小王，我頭有點暈，最近虞城甲流有些嚴重?！?

此話一出，王煊露出汗毛倒豎的表情，甚至隱隱退了半步。

“方……局長！？”

“……小王，跟你開玩笑的。你看你嚇得——這么弱不禁風，如何擔當大任？”

方則濤豪爽一笑，讓王煊尷尬地抹了一頭的汗水，但笑容背后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仔細一想，方則濤還是放棄了推鍋的打算。

即使是官場推鍋，也是有講究的。正因為眼下情勢危急，是全球矚目的焦點，作為虞城警察局長兼副布政的自己肯定是逃不出去的，王煊這種小蝦米絕對沒辦法作為脫身的對象。

但，如果是另一個人來接鍋，說不定自己還有可能逃掉，只是那人現在卻在外地出差，剛好逃過一劫……

心念轉動間，方則濤回過頭，卻正好看見一人龍行虎步，昂首挺胸而來。

只看年齡，那人方才三十多歲，但卻穿上了一身正六品的制服，無論是制服還是人，都顯得有些風塵仆仆，像是剛剛完成歸途。

一看到他，方則濤立刻眼前一亮。

“李賢弟！”

原來此人正是虞城市警察局副局長李元逸，雖然年紀輕輕，便已在論資排輩的大順官場躋身上位，除了他本身過人的能力之外，當然也在于他身為大順皖國公一脈旁系的身份。

當初大順定鼎，冊封諸將，養子李過被冊封為毫侯，在大順立國諸戰后立下汗馬功勞。

后來，李自成英年早逝，只留下晚年所生的嫡子。

幼主臨朝，社稷不穩，正是李過站了出來，以大將軍身份首領朝政，鏟除不平，穩固了幼帝的位置。

帝有所感，在成年后冊封李過一脈為“皖國公”，并親手書“與國同休”四字贈予皖國公府。

從那之后，皖國公一系與皇室多有聯姻，血緣上沾親帶故，成為了大順皇家最堅實的后盾之一，哪怕是到大順帝國現代化的今天，皖國公一系也是一股重要的政治勢力，在大順帝國議會的上議院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而李元逸，便是皖國公旁系的一員。

當然，也僅僅只是旁系而已，不然方則濤也不敢對他起心思，想要讓他當一個背鍋俠。

“李賢弟，別來無恙啊?！?

看到李元逸風塵仆仆趕來的身影，方則濤滿臉笑容地迎了上去，但前者確實是一臉冷硬地“嗯”了一聲，對方則濤敬了個標準至極的警禮。

方則濤心中就像被什么東西堵了一下，非常不爽。

自從李元逸進入虞城警察局一年多以來，就是這副只談工作，不講人情的實干派作風，哪怕是他這個上級也不給面——如果不是因為這點，他也不會在想要找人背鍋時第一時間就想到他。

但此時此刻，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方則濤把心中的不爽咽回到了心底，對李元逸說道：

“看李賢弟這模樣，應該是剛剛急程趕回。如此致力于公事，堪稱官場中人楷?！?

“方局長。”

李元逸冷冰冰地打斷了方則濤習慣性的套話，將一部手機遞到了方則濤面前。

“有你的電話。”

怎么又是手機！？

方則濤心中一陣膩歪，但還是擺出笑臉，接起了電話。

“喂——”

下一秒，從電話里傳來的不怒自威的聲音，讓方則濤的瞳孔一陣緊縮。

“方卿，我已經聽聞虞城順天廣場上的事情了……你說說看，現場可有什么結論和行動計劃？”

聲音平靜。

卻像湍流暗藏的海面。

一瞬間，方則濤差點沒握緊手機，整個人汗出如漿。

“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