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嘗聞紫極垂光，運璇樞而布化；玄穹降祉，御六氣以司衡。

“……茲當夏至朔炎，陽和布令。朕祗膺景命，躬秉圭璋，敬薦馨香于圜丘，昭告鴻業于昊土。其辭曰：維天運昭明，歲在協洽。

“孤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祇、列圣英靈：伏以虹流華渚，啟大順之鴻基；電繞斗樞，昭圣朝之景命……”

一夜之間便就的華彩文辭，從李義隆口中被源源不斷地吐出。

字字句句，錯落有致。

這是杜虛以丹虛子的身份交給李義隆的祭天文稿。雖然只是聽著“丹虛仙人”一個個字念出來再復原，但其中的文采也讓當時的李義隆狠狠擊節叫好了一番。

畢竟皇室可是大順第一家族，像李義隆這樣的人，必然是從全球最好的精英化環境中被培養出來的。

從小到大，無論是四書五經，唐詩宋詞，釋儒道三教；還是歐美名著，尼康維羅的哲學作品，都被他狠狠涉獵過一番，而等到登基過后，曾經的學習經歷也沉淀為了李義隆帝王氣象的資糧。

此時此刻，得益于自己的文化底蘊，在朗讀這篇祭天文的過程中，李義隆已經漸漸地沉浸在了文稿的意象里。

一字一句。

如癡如醉。

而與此同時，整個圜丘之上。

李義隆的聲音也通過設置在現場的揚聲器軒然遠播，被包括京師第一電視臺在內的搖臂攝像機轉達到千家萬戶，全球各地。

……

“昔時，太祖高皇帝提劍起隴畝，拯生民于水火，掃八纮之膻穢，復三代之衣冠。世祖興復于遼陽，成祖拓疆于瀚海，四百載垂裳而治，九萬里擊壤成歌……”

三里胡同中學的教室里，看著畫面中心站在圜丘高臺之上祭天告地的皇帝身影，班上的學生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全是文言文……而且都是好難懂的文言文！”

“這就是【祭天大典】？好像沒什么有意思的東西……”

雖然坐在教室里的學生們不敢出聲，但不妨礙他們稍微轉過頭，左右對視一下，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情緒。

對于中二年級的學生來說，要他們坐在教室里看著圜丘上的男人一直在念著拗口的祭文，實在太無聊了。

即使那個男人是皇帝陛下，也是一樣。

如果不是因為看直播占用的是上課時間，此時的他們恐怕早就無聊得打瞌睡了。

整個教室里，此時此刻在認認真真地看著直播的人，也只有兩個。

一個是袁菁儀。

對于京師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碩士畢業的她來說，如此文辭精妙的【祭天文】可謂是完全搔到了心底的癢處，一雙美目妙彩紛呈，不時因為文章辭句中的駢四儷六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另一個，便是史彌同。

從聽到“祭天大典”這四個字時，他的心中便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而隨后，懷著這股異樣感，一直聚精會神地看著圜丘之上李義隆祭天告地的身影時，那股異樣感變得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深。

就像是……

忽然間，一直緊緊盯著投影儀畫面的史彌同，雙眼瞳孔驟然緊縮到了針尖大小，他慌忙地伸出手，指向畫面中心的李義隆頭頂——

“快看！那是什么！！！”

……

“今者，朕嗣守丕基，夙夜祗畏。觀璇璣之運轉，法玉衡以齊七政；察黍稷之豐歉，調金匭而惠兆民。雖滄海揚塵，不改璇璣之度；星霜遞嬗，長存社稷之禎。舟巡星海，效張騫之鑿空；龍馭電馳，繼穆王之行健。崇文則雕龍吐鳳，演羲文之秘奧；振武則虎賁鷹揚，懾魑魅于遐荒……”

美利堅的現場，看著展示屏上京師圜丘的畫面，站在會場中的議員們交頭接耳，表情輕松。

“哈哈，這只東方的帝制猴子在干什么呢？詩朗誦嗎？”

一個穿著紀梵希高定西裝的黑膚議員搖頭晃腦地調侃道，把國會現場變成了脫口秀舞臺，讓周圍的人笑成一片。

“布克。你這句話要是傳出去，你背后的公司將來就別想做大順的生意了！”

一個金發女議員對黑膚議員笑道，胸前的大波浪抖得紐扣都繃緊了。

“no，no，no……”布克笑瞇瞇地盯著女議員胸口的紐扣，瀟灑地搖了搖手指。

“我們【克萊明集團】是芯片商，那些大順的互聯網公司為了得到我們提供的先進制程的芯片愿意跪下來親我的屁股……就算我當面對他們的皇帝噴臟話那些人也只能裝作沒聽到，在合作中我們才是主導方。”

這話一出，其他議員不屑者有之，羨慕者有之，不動聲色者也有之。

雖然在國會現場的議員們代表著不同的利益集團，但各個利益集團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現如今大順和美利堅便是世界的兩極，經濟利益已經完全互相滲透。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有的公司在跨國貿易中屬于劣勢的一方，也有的屬于優勢一方。

像【克萊明集團】這種占據技術主導的優勢公司，自然在對大順的戰略版圖中變得越來越重要，而這個名叫布克的黑膚議員，可想而知，其地位自然也變得越來越穩固。

“bro……”

布克還想再嘲諷幾句大洋彼岸的黃種人皇帝，但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卻打斷了他。

“這不是詩朗誦，這叫祭文。是大順帝國傳統文化的元素之一。”

其他議員一愣，將目光移去，卻看到了坐在角落處一個白發男人，他緊緊地盯著展示屏上的畫面，面容如石，眼中滿是凝重。

布克立刻認出了這個人是誰——曾經是美利堅副總統，在任時主要負責對大順的溝通工作，現任國會顧問的理查德。

雖說是顧問，卻沒有一般議員投票權的他平時基本不發言，也被許多議員所輕視，布克自然也是其中一個。

此時看到理查德突然發聲，而且好像有為那只“帝制猴子”解釋的味道，便嘲笑道：

“哈哈，理查德，你這是想展示自己的‘大順通’水平嗎？”

理查德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便轉回了頭，重新看向展示屏。

這一眼中的腥風血雨與冷酷讓布克心中一驚，說不出話來。

他這時才想起，這位副總統在任時不僅負責對大順的溝通工作，據說一部分美利堅隱秘的情報工作和殘酷的戰爭行動也是在他的指導下完成的……

但在理查德轉回頭后，布克卻又心有不甘，感覺自己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被削弱了氣勢，便又舔舔嘴巴，開口道：

“你……”

剛剛吐出一個字，他身旁的議員們便不約而同地大聲驚呼起來：

“oh！！”

“那是什么！！”

“……我的上帝啊！！”

……發生什么事了？

布克詫異地轉過頭，重新看向展示屏。

僅僅只是一眼，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開，就像是釘子一樣緊緊地被釘在了畫面中心。

只見這一瞬間，大洋彼岸的圜丘，站在九層高臺之上的李義隆，伴隨他的聲音不斷響起，其頭頂原本是晴空萬里的天空之上，陡然間生出了無數的云彩！

而那些云彩，竟分具五色，絲絲條條垂下，變成了一張覆蓋著整片天空的巨大冠冕！！！

而在那冠冕之上，騰龍飛虎，皆為百獸之王，一條條蒼龍騰空而起，就像是神話中的巨獸降臨人間一般！！！

“……謹以蒼璧禮天，黃琮祀地，玄酒明粢，犧尊鸞俎。伏愿云車風馬，駐鸞馭于紫垣；斗柄泰階，垂金繩于丹陛。使四溟浪靜，長浮王母之槎；五緯珠聯，永固軒轅之鼎。庶幾乾坤交泰，日月重光，黔首沐膏雨之和，華夷仰北辰之耀……”

李義隆的聲音還在響著。

理查德看著畫面中的大順皇帝，還有他頭頂之上的天空異象，面色凝重，眼神鋒利，那眼中的神色，渾然不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就像是年輕人一般尖銳！！

理查德一字一頓地吐出了一句話，但卻并非英語，而是純正如普通大順人的漢語——

“‘……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彩，此天子氣也。’

“……這，是《史記》中的記錄！原以為是神話傳說……居然變成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