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做出抉擇的時候，很快便已到來。

一年之后，一群不速之客在一個雨夜，向李延明頭三里的別墅發起了進攻。

雖然在附近暗中保護的隱衛，使盡了渾身解數。而別墅內外也安置了各種防御設施，足以抵御一支雇傭兵小隊的進攻。

但那群不速之客，明顯是重金請來的訓練有素的精銳，別墅被攻破，許卓音和李延明方才四歲的女兒許曼然，全部被他們擄走。

聞知這個消息時，正是年關，李延明正在重重宮城之中，準備給李義隆報告隱衛最新的工作進展。

而來日便是朝廷大典，隱衛也需要暗中護衛皇家安全，所以這段時間的工作會非常繁忙。

數年以來，在李延明的領導下，隱衛做出了許多貢獻，這把刀變得越來越順手，越來越好用。

自然而然的，李延明也越來越得到皇帝看重。

所謂的“隱侯”，自古以來就是皇帝近臣。

每一任隱侯與當代的皇帝陛下都息息相關，基本上一人天子就有一任隱侯，而每一代天子在登基之前的太子生涯中，被他看重的皇族邊支血脈就會遴選入宮，消除過往行狀，成為“隱侯”的候選。

這樣的候選之中，脫穎而出的那個，都是太子最信任的人選，他們掛上皖國公一系的旁爵，在官場之中進行一段時間的輾轉和磨練，成為唯一候選。

待到太子登基以后，這樣的唯一候選便會同時上位，成為“隱侯”，從此手握重權，完成從“潛砥重臣”到“天子近臣”的轉變。

可以說，這一模式，與前明嘉靖帝陸炳二人的君臣相得無比相似。

據說，開創這一模式的那位皇帝，也確實是從嘉靖朝的這一段歷史事件中得到的靈感。

嘉靖一朝，盡管嘉靖帝沉迷修仙終年不上朝，甚至鬧得天下沸反盈天，邊荒戰亂，百姓民不聊生，但大權始終在皇帝手中緊緊握著。

甚至可以說，嘉靖帝手中的權柄堪稱有明一朝最盛。除去明太祖太宗之外，對百官眾臣的去留和天下局勢的掌控，最鼎盛的，便數嘉靖一帝。

這樣的結果，固然是因為嘉靖皇帝本身的帝王心術，其對權術的感知太過敏銳。但也離不開陸炳此人。

正是因為嘉靖和陸炳之間寵幸與忠誠的循環，錦衣衛也就成了皇帝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于是，借鑒這一前朝經歷，那位皇帝便想出了隱衛隱侯的辦法。

現如今的李延明，自然也是如此。

正在準備匯報工作時，李延明便聽到了手下傳遞過來的，妻女被擄走的情報。

盡管這一消息令李延明氣血上涌，但對李義隆的忠誠還是壓過了情緒。他強壓情感，在御書房中，對李義隆匯報完了隱衛的工作進展。

反而是李義隆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在匯報完工作之后，似笑非笑道：

“愛卿似乎有什么心事？”

“臣……”

李延明原原本本地將關于自己的事情，匯報給了李義隆。

身為隱侯，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而且皇帝早就知道他在江南時遇到了一個女子。

當其時，李延明面色如常，但李義隆卻面若雷霆。

“叛賊逆黨！竟敢以朕的重臣家眷為要挾！

“……延明，朕準你出宮，調聚隱衛之力，處理此事。”

金口玉言，李延明差點控制不住自己流下淚來。他心亂如麻，沒有注意到陛下的臉色，當場謝恩，領著皇帝的口諭開了皇宮。

調集隱衛之力。李延明根據別墅里留下的蛛絲馬跡，沒過幾日便成功找到了那窩賊人的據點，將他們一網打盡。

出乎意料的，甚至有些輕松。這群賊人們的窩點防守力度，與他們進攻頭三里別墅時縝密精細的計劃完全不相稱。

不過這點疑問因為過于急切的心情，被李延明甩在了腦后。

直到成功救下卓音與蔓然，回到家中，看著她們熟睡的面龐時，李延明心中才若有所悟地有些發寒。

他忽然想起那個時候在皇宮中領下口諭令旨的時候，陛下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高興……

——為什么這場綁架的力度會顯得如此的頭重腳輕？

——為什么那個時候陛下的態度是暴跳如雷，而非錯愕驚訝？

——這場綁架的背后，到底是誰在引導的？

難道說……

李延明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開始強制地幫他想，因此響了起來。

“成功救下自己妻女的李延明，發現這場綁架案的背后可能不太單純，那么……這個時候的他又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呢？

A、直接去到宮中，質問陛下，并調集所有隱衛，準備政變！

B、悶不作聲，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任由自己的妻女處在不可測的險境之中！

C、暗中搜集證據，追查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以防范將來的危險！”

就在聲音響起的同時，李延明的大腦一陣模糊，然后又瞬間清醒了起來。

這一剎那，幾年之前的那個選擇——那個在他做出去之后，就失去了記憶的選擇，又再度在腦海中被回想了起來。

“這是……又到了我命運的關鍵時刻！？第一個選項是什么瘋人才會做出的選擇！我看都不想看！至于第三個，這是什么意思？讓我追查幕后真兇？可是萬一……我心中懷疑的地方是真的……不，我怎么可能去懷疑陛下……”

李彥明努力想將注意力投放在b選項上，可是心中沸騰的激蕩情緒混淆了他的理智。

“卓音……還有蔓然……我不能承受失去她們的痛苦了——我想要追查背后的真相……不，我不相信這是陛下所為，對了，追查真相也是為了更好地讓我忠誠陛下！”

似乎找到了為自己開脫的理由。李延明咬緊牙關，做好了決定。

“很好，你做出了選擇，你的人生出現了新的分支路口……身為皇帝近臣，你應當明白——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當你心中開始出現懷疑陛下的苗頭的時候，你越睜開眼睛，危險反而越臨近，你越想找到讓你信任他的證據，就越會適得其反——

“……身為九五至尊，堂堂天子，豈是臣子能夠懷疑的對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李延明，你的未來將邁入更加不可測的風浪之中！”

那個聲音再一次做出了裁決！

聽到耳畔的聲音，李延明目眥欲裂，但卻沒有辦法反悔——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記憶又一次漸漸淡去！

眼前的世界，重新變得清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