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時此刻就在聽著我們的聲音，看著我們的交談？！

丹虛子淡淡的聲音落入方則濤耳中的一瞬間，便嚇得他汗出如汞。

然而驚嚇恐怖，不敢置信的第一時間過去，下一秒鐘，從結果倒推過程，方則濤的心中卻閃過了一絲明悟。

——自從“天欲魔尊”在幾人面前現身，而后又是“丹虛子”出面，又是道宗仙劍降世。已經是好幾番大場面了。為何先前只有巨大黑幕籠罩順天廣場的時候陛下才打過這邊幾次電話，但自從幾個大場面輪番上演開始，陛下卻再無半點音訊了呢？

就算這些可以用巧合來解釋，那么明顯與陛下有所私交，為陛下所信重的李元逸，為何也還是一個電話都沒有告知上去呢？

要知道，當今陛下乃英武之主，正是在其登基執政這二十多年里，大順帝國開始在世界強國之林脫穎而出，甚至如今已經有了壓過前世界第一強國美利堅的趨勢。

國運蒸蒸日上，內政也同樣如此。

自大順在一百多年前現代化以內，雖然相較于許多君主立憲制國家，大順皇室的權威依然重如泰山。

但隨著民智的開解，和政事堂所代表的文官相權的崛起，皇權在這一百多年里，其實始終有一個向下的趨勢，甚至就在當今陛下李義隆的前幾代皇帝手上時，都快要接近真正的虛君了。

然而隨著李義隆登極，大順帝國的皇權再度高漲。

當今的大順，又恢復到了帝威遠勝宰相議會的場面。

這樣一個外啟國運，內修皇權的大帝，又怎么會在這種大事件面前不聞不問，留下好幾個小時的空檔期??？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陛下一直在看著你！”

心中閃過諸多算計猜測，方則濤偷偷咽了咽一口唾沫。

盡管其他人也許并沒有方則濤這么深的心理算計，但也還是明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只有李元逸，在聽到丹虛子所說的話之后，瞳孔一瞬間縮緊，又在下一刻恢復原狀。

不過，盡管表情上毫無變化，但雙腿兩側微微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仙人?！?

似乎是在聽著什么在耳邊發號施令一般，李元逸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終于開口。

“——請稍等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后，陛下會通過屏幕與您會面。”

這一句話完全證實了丹虛子方才所言不虛。

微微一笑，丹虛子捋須道：

“任憑君意。”

……

半個小時后。

在街道營地的中央，一個完全被布置出來，內部裝潢如會場一樣氣派，盡管外部還是用夾芯板搭建出來的板房會議室，跟著李元逸來到此地的丹虛子，昂首入座。

這是大順帝國傳統的長條會議桌，左右一般都是副手和下屬列座，只有前后兩端才是主位。

此時此刻，丹虛子被李元逸所引到的，便是這個主位上，面前有著一個麥克風，而正對面便是一屏巨大的屏幕。

至于李元逸，在接引丹虛子入座之后，便恭謹地在一旁側位上坐下。

而就在兩人入座之后不久，伴隨著輕微的電流聲，丹虛子正對面的屏幕上，忽然亮了起來。

下一刻，一個坐在軟椅暖房，穿著黑色袞服，氣宇軒昂，看起來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隔著屏幕，與丹虛子四目相對。

就在他的身后，便是曠遠明亮的大殿，背后紋龍繡柱，畫鳳為屏。

正是這一個背景，更增帝王之威，僅僅是坐在那里，似乎就能讓人感受到他手握山河的氣派！

——這便是，當今的大順皇帝李義隆！

“丹虛仙人，久等了?！?

李義隆沉聲道。

丹虛子微微一笑。

當今大順，秉持五行相克之說。因太祖李自成破京師，滅明國，而明乃火德，故順以水德承之，數百年前，大順的皇族穿著的都是黑色龍袍。

而李義隆這二十多年間，手握大權，做下了許多震驚中外的決策，可以說是大順皇族歷史上都可以排進前三的皇帝，威望和權勢之高，足以令億萬人仰視，其模樣和身上常穿著的黑色袞服，自然也是大順帝國內，所有普通平民幾乎天天都能在電視上看到的東西。

倘若是那一覺睡下之前，還未有過億萬世界經歷的普通人杜虛，能與皇帝有隔著屏幕正面相對的機會，恐怕會站都站不起來，連一句有意義的話語都組織不出口。

但此時此刻，以丹虛子身份，看著對面那尊“天子”，杜虛的心中，卻只是閃過了一個淡淡的念頭。

“——不過人間一君王，僅此而已?！?

不過表面上，這個道宗仙人的身份還是需要有社會常識，要站在現行秩序這一邊的。所以丹虛子打了個稽首，笑道：

“見過陛下。”

雖然只是個道修禮數，既非九十度鞠躬，也非跪拜，但還是讓對面那位君主露出了一絲笑意——盡管這份笑意也許也是故意表現出來的。

“道宗仙人，也拘禮數么？”

李義隆直起腰，雙手交叉在身前，凝視著丹虛子。

丹虛子朗聲道：

“凡人拘凡禮，仙家拘仙禮，仙凡不拘禮——陛下既是人間帝皇，當然便是人皇，亦是天子。以陛下秉政數十年之文德武功，將來說不定也能列入仙冊，成為仙庭中一尊帝君。

“……屆時你我同道為仙，當然要以仙禮執之。”

這一段話顯然出乎了李義隆的意料。

丹虛子隨口拋出來就是一個重磅炸彈，扔得李義隆的眼神不為人知地閃動了幾下。

這幾下非常短暫，但逃不過杜虛的眼睛。

根據那幾下眼神的軌跡，杜虛輕而易舉地猜到，就在此時對面畫面之外，恐怕有著不下數百個專家正在對兩人相互之間對話的場面進行現場研究，并對丹虛子的一切語氣和微表情整理分析。

說不定現在李義隆正對面，就在平板電腦的背后，就立著一個提詞器呢！

“只是……這么一段話出來，你還敢讓那些情報專家毫無顧忌地繼續對這場對話進行專業分析么？”

杜虛不由得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