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逸目不轉睛地盯視著那道黑影，額頭上微微滲出汗水，但表情卻仿佛巖石一樣凝固。

他的槍口緊緊對準了那道黑影人形，沒有一絲絲偏移。

就在黑影的背后，大面的落地玻璃窗之外，是將整座順天廣場包裹著的黑幕，以及坐落在黑幕上的巨大魔尊。

黑影站在眾人面前，就仿佛是那巨大魔尊的一個化身一般。宛如真正的彌勒佛，在世人修建的幾十米高的佛像前現身。

是那樣的……詭秘。

卻又那樣的……浩瀚！

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場面，眼神死死鎖定在李元逸的手槍槍口，以及槍口對面的黑影人形上。

這種時候，也只有這把現代軍事科技的產物能給人帶來一點安慰。

于是，無論是方則濤，王煊，還是那幾位宗教人士，都一語不發，偷偷地把身體朝著李元逸的背后緩緩移動。

但是——

“莫急。”

黑影人形輕飄飄地揮了揮手。

就在所有人絕望的目光中，隨著黑影人形的這一揮手，手槍的槍管就像是烈日下的冰塊一樣，冒著白氣，一點一滴地融化成了鐵水，落在了地上，在地毯上灼出了一個個小洞。

“……”

李元逸臉上的肌肉完全繃緊，狠狠地將只剩下半截的手槍甩在地上，殘留在槍管上的高溫將地毯的邊角灼燒得滋起了白氣。

“不要慌，不要緊張。老夫來找你們并沒有什么惡意。你們仔細一想，若老夫想要殺了你們，恐怕你們現在已經死了，不是么？”

黑影人形再次輕飄飄地揮了揮手，這一揮手嚇得其他人呆若木雞，魂飛了十成，但發現這一揮手沒有誰中招后回來了五成，而聽完黑影人形的話后，又飛回來五成。

一股劫后余生之感的方則濤定了定神，上前一步，絞盡腦汁想著措辭，對那道黑影人形恭敬道：

“敢問……您就是制造出順天廣場上這片黑幕的，那位‘天欲魔尊’么？”

“自然，古往今來，又有誰敢借老夫這個名頭？”

黑影人形負手淡淡道，睥睨天下的霸氣自然而然地露了出來，但很快又輕輕一句調笑道：

“不過……‘黑幕’聽起來實在無聊得很。老夫的【天欲攝念絕空陣】豈能搭配這種名字。”

“天欲攝……”

方則濤心中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心情有些慘淡。

哪怕現如今對“天欲魔尊”所代表的力量還一無所知，但光從名字他都能聽出來這個陣法肯定不是類似于【聚靈陣】、【小云雨陣】、【靜心陣】……那種人畜無害、你好我好，就連大順帝國剛出生的寶寶體質都能適用的好陣法。

從這個陣法的名字稍微推測一下，大概、可能、也許順天廣場內眾人的未來，已經是兇多吉少，而無法完成當今皇帝所下達的任務的自己，前途恐怕也跟那些人一樣叵測……

心情稍微黯然了一下，但方則濤立刻想起此時此刻自己還在面對著那位神鬼莫測的“天欲魔尊”，一個應付不好，別說未來，就算是現在都是一樣的完蛋。

于是他立刻拋開雜念，擠出干笑，對“天欲魔尊”的命名品味贊嘆道：

“哈哈，魔尊的陣法名字聽起來當真霸氣。但不知魔尊來此有何見教，莫非是剛才三教大師所言之事讓您有所意動？”

這只是方則濤為了緩和氣氛而說出的奉承話，熟料“天欲魔尊”化身的黑影人形，聞聽此言后卻灑然一笑。

“這幾個又是佛、又是道、又是西方天主教來的家伙所說的事情么？呵呵，聽起來確實有些誘人呢……成為當今皇帝座上賓客，享受你們整個大順帝國的供奉，無論金銀、地產、權力、美人，都唾手可得，聽起來倒教人垂涎欲滴了。”

此話一出，其他幾人的表情都隱隱有所變化。因為所有人都感覺到，黑影人形的氣勢似乎正在思考，就像是祂要接過橄欖枝，與大順帝國和解一樣。

不管是靜元寺主持，還是青年道士，或者是紅衣主教，都想到了若能將“天欲魔尊”與自己教派扯上關系，己方教派將會收獲多少信徒，引來多少矚目，眼中綻放出渴望。

而王煊則是想到了，倘若“天欲魔尊”能與大順帝國官方友好結盟，自己作為在此次事件中出力不少的人員，會得到多少賞賜，上升多少階位，也悄悄咽了口唾沫。

就連李元逸，似乎也因為想到皇帝陛下的囑托，而讓臉上本來繃緊的肌肉稍稍松懈了一絲。

至于方則濤，更是眼睛都紅了。

一想到如果能得到此人歡心，順利解決此次順天廣場危機的同時，還能將“天欲魔尊”引入大順帝國之中，會得到陛下和諸多政事堂大人物怎樣的器重和笑臉，一顆火熱的投機之心就不由得砰砰猛跳了起來！

“請問魔尊，您真想和我們大順帝國合作嗎？要是可以的話，我現在就……”

方則濤又上前一步，急切地想要敲定這個事實，但此時“天欲魔尊”卻朗聲一笑，毫不留情地擊碎了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的妄想！

“——呵呵，你們拋出的這些條件，確實教人垂涎欲滴……只可惜啊，我卻不是人！

“他化自在魔主在上，我乃他化自在魔門之主——天欲魔尊，非人非仙，亦鬼亦魔，掌天欲人念，造恨海怒山……所以，你們這些區區的凡人，怎敢以所謂權勢、地位、財富、美色藐視我？！

“你們……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天欲魔尊”的聲音陡然一變，就像是從九幽之下刮來的陰風一般，瞬間將本來溫和的現場氣氛變得結了冰！

一怒之間，仿佛天威震怒，包括方則濤在內，在場的其他人，都被震懾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一瞬間，不僅僅是談判破裂的失望，遇到不可測情況的恐懼，被藐視的憤怒，連咽口唾沫都困難的驚悸，對眼前存在的憎惡、敬畏與不安……

……種種件件，無數負面情緒涌上了心頭，將方則濤的內心填滿，也讓他除了這些負面情緒之外再也無法思考任何事情，整個大腦都像是停止了運作一般，眼前只容得下“天欲魔尊”的身影。

祂就像是極端的負面，極端的欲念，極端的憎惡一樣，將自己情感，靈魂，完全攝取進去，除了祂之外，方則濤再也無法思考任何東西，只剩下一片黑暗！

“凡人……”

黑影人形的聲音傳入耳中，仿佛愛語呢喃，讓方則濤越發沉溺。

“……誰給了你……”

愛極為恨，恨極為愛。憎惡即喜歡，恐怖即親近。

當心中的情緒越過極限之后，方則濤內心奔涌的情感到達了另一側的端點，此時此刻，已完全成為“天欲魔尊”的傀儡。

“……直視本尊的勇氣？”

最后一句話出口，宛如地獄入口的徹底沉淪。

“天欲魔尊”的身影已經成為方則濤眼中天上地下唯一存在的事物。

不，不僅是方則濤，就連其他人也都一樣！

沉淪，墮落，永恒，寂滅，消亡，淪陷……

就在這一剎那——

“……道尊在上。”

一聲輕嘆，卻宛如初升的第一抹陽光，驅散了所有的黑暗，讓方則濤，還有在場的其他人，都重新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從迷蒙中睜開眼睛，眾人不可思議地看向會議室的另一邊。

那里，正站著一個突然出現的白發道袍男子。

方才正是他那一句“道尊在上”，將所有人從“天欲魔尊”的控制中解救了出來！

此時此刻，只見他與黑影人形相互對峙著，身上涌動著一股同樣浩大的氣息，但卻遠沒有“天欲魔尊”那般詭秘恐怖，就像是清晨的露水一樣清新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