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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無名之輩何其多

窗外的日光忽然一暗,袁紹捏著司南的手指驟然收緊。

“昨日吾等分別時伯求還談笑風生……”

他袍袖掃過案頭,司南“當啷”一聲砸在地上:

“怎么可能……”

張邈的手指還摳在門框里:

“千真萬確,某親自去伯求住處確認了好幾遍……”

“伯求因何而死?”

“據說是中常侍夏惲,以黨人余孽的罪名捕殺了伯求……伯求院內唯有血跡滿地,無一活口。”

袁紹想起幾日前何顒在書房說的“閹豎何足懼”。

此刻,他后槽牙咬得發酸:

“又是夏惲?夏惲是瘋了么?這幾日屢屢在城中屠戮?”

轉念間,袁紹突然抓住張邈的手腕:

“爾等住處附近可還安全?”

“今日某得知消息之后……”

張邈的手腕被攥得發疼,卻沒掙開:

“恐季皮、文祖等人也遭牽連,立馬就去找他們了……”

“可是吾等皆沒有發現異常。”

袁紹松開手,眉頭緊皺:

“也就是說,只有伯求出事了?”

許攸一直盯著地上的司南,此刻突然開口:

“或許,意不在伯求……”

堂中突然暗了三分,司南在陰影里泛著幽光……

袁紹猛地一怔,像是被人當胸捶了一拳。

“是某的錯……”

他一拳砸在案上,“伯求因某而死……”

他望著指節硌出的血痕,想起近日盛傳的“袁紹聚集黨人,不知意欲何為……”

又想起袁隗接連的警告,“汝若再肆意妄為,休怪吾不念親情……”

也不僅是袁隗,袁湯的話還有宮中傳出的威脅,他也全當了耳旁風。

可是,袁紹與當年的袁成太像了,愈逢困厄,愈受阻遏,其志愈堅,恰似干柴烈火。

而何顒作為此計主謀,自然也成了眾矢之的,有心人視之如芒在背。

袁紹畢竟還有汝南袁氏的大旗和義名護身。

但何顒本就是第一次黨錮的逃犯,又是寒門出身。

三人都想到了此處……

所以,此乃借何顒之死以警袁紹?

至于報復夏惲……

不是能否搬倒這位盤踞禁中多年的中常侍的問題。

而是,三人都清楚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觀近日夏惲的行為,就都明白……夏惲即將成為棄子。

但這枚棄子究竟屬于哪一盤棋局,他們絲毫沒有頭緒。

不是沒有可以揣測的方向,恰恰就是因為可以懷疑的人太多,反而無法判斷。

就在三人沉默間,又有兩人走入堂中。

首者,著粗布襕衫,面容慈和,雖然年紀不大,鬢角卻已染霜雪。

后者,青衫飄飄,腰間掛著酒葫蘆,人未到聲先至,帶著三分醉意七分狂氣:

“本初還在嗟嘆?刀已經架在了吾等脖子上,該想想如何破局了……”

……

若使劉方在場,見得此二人定當撫掌而笑。

不是嘲笑,是那種會心一笑。

因為這是兩個完全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理想主義者。

第一次黨錮時,天下士人共舉三十五位名士:

上曰“三君”,次曰“八俊”“八顧”“八及”“八廚”。

其中,八廚皆以濟世救人立名,至今尚存三人。

除了素有“海內嚴恪張孟卓”之稱的張邈,便是方才踏入堂中的兩位了。

首者,名為王考,字文祖,兗州東平人。

世人謂其,“海內依怙王文祖。”

依怙也就是庇護的意思,他是真真正正散盡家財救濟貧苦的名士。

鬻字售文之資,分文不留,甚至自己都要靠朋友接濟度日,卻見不得人間半分疾苦。

也因此,雖為黨人,可因“賑濟”善名得以保全性命。

前世,劉方就總說他不像個雒陽城內的士人,反像那城外白馬寺中的僧人。

王考就會回他:

“某貪社稷安穩,嗔世道不平,癡眾生疾苦……三毒纏身,如何能入佛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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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白馬寺】

自明帝派人求法,去西方取經,攜高僧歸來,中原佛教漸起。

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為紀念白馬馱經,在洛陽西雍門外建“白馬寺”。

攝摩騰和竺法蘭在此譯出《四十二章經》,為現存第一部漢譯佛典。

最早的信徒就是皇親貴胄,先有楚王劉英“喜黃老學,為浮屠(佛)齋戒祭祀”。

后有桓帝“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到劉宏這個時期,有了最早的佛教大規模招致信徒記錄。

而這一百多年里,有一百九十二部,合計三百九十五卷佛經在白馬寺譯出。

依附黃老道術與儒家倫理的佛教譯經,在宮廷與士族階層流行、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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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與他弟王芬,先后任冀州刺史。

說貪嗔癡也好,說他蠢也罷。

不管是不是別人蠱惑或者煽動……

總之,王考覺得換個皇帝就能救這天下。

于是,中平五年,在劉宏打算北巡河間國舊宅時。

與王芬、許攸等人合謀,打算起兵廢劉宏,立合肥侯為帝。

結果,劉宏直接取消了行程,兄弟二人先后自殺身亡。

最有意思的是,前世這群人是先給他來報的信,邀請“曹孟德”一起匡扶大業。

還好,他想都沒想,直接婉拒了。

……

后者,那個逍遙狂生模樣的,復姓胡母,名班。

字季皮,兗州泰山人,所謂“海內珍奇胡母季皮”。

這讀起來確實有些好笑……

不過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名號。

胡母班確實是難得的珍奇,“才學深博,雅有俊才。”

可是他成也于此,敗也于此。

一位自幼就有遠超常人見識的俊杰,在他發現自己無力改變這個時代,甚至無力改變自己時……

他就已經死了。

劉方其實很喜歡和他待在一起,聽他講天南海北的故事,還有那古往今來的趣聞。

可是他不喜歡自己,他也想過,去看看這片天地,以此獲得救贖。

但君子有不器之心,卻無不器之力。

他這位“珍奇”,一次次被洪流裹挾,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情。

終日酗酒,卻更清醒……

初平元年,胡母班終于得到了機會。

他主動請命,作為董卓使者前往關東聯軍勸和。

字字誅心,大義凜然,可謂絕唱。

逼得袁紹以“附逆”為由逮捕,終得解脫。

前世,劉方親眼目睹胡母班之死,無半分怨念,唯有滿目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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