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劉方三計鎖皇甫
- 關于曹操重生成皇叔的那些事
- 歸閑人
- 4081字
- 2025-05-06 00:01:00
劉方素來敬重英雄,尤其對有氣節之人,心中滿是欣賞。
于情于義,他對皇甫氏皆持認可態度。
此番周折后,雖說也算收了心,然這收心并非完全歸附于他,更多是借大義之名暫且收服。
如此便有個極大弊端……
倘若大義不再站在劉方這邊,這皇甫氏的帥旗,他便再難握住。
所謂,為大義所驅者,必為大義所累。
既如此,劉方便須得給皇甫氏上三道鎖。
第一道鎖,從他見到皇甫規的那一刻便已悄然開啟。
見面第一問,他便直指核心,皇甫氏是否為“漢臣”?
皇甫規從反應到作答,皆在劉方的引導之中。
待劉方言明“為大漢而來”,皇甫規下意識便以為他是天子劉宏所派,以為是要皇甫氏為天子效命。
繼而又生疑慮,猜測劉方或是某方勢力使者,對皇甫氏別有所圖。
此時亂世尚未開啟,“劉氏”與“漢室”之問,于任何自詡漢臣之人而言,皆如謀逆之言。
而這,正是劉方刻意為之,為的便是引皇甫規思索二者的區別。
大漢傳承至今,劉氏正統地位無可置疑,然在世家心中,多半都藏著一個念頭。
就是這大漢并非劉氏私產,更非某任天子的獨有之物。
由此,話題一轉,便落到“護天子一人還是護漢家萬民”之問,直切問題核心。
緊接著,劉方以鮮卑之患為引,勾起皇甫規牽掛半生的羌亂往事,促使其真正開始深入思考。
而后,劉方又自陳身份與經歷,為這第一道鎖的下一步埋下伏筆。
再說門外,自皇甫嵩聽到皇甫規動怒問詢,皇甫子弟便已陸續聚集。
劉方早察覺他們的動靜,亦深知若自己行差踏錯半步,這些人便會一擁而上。
雖說不會取他性命,卻也定會麻煩不斷。
不過如此一來,倒也省了讓皇甫規事后轉述的麻煩,直接便能影響皇甫氏的核心成員。
直至劉方假借劉宏之名,說出“不求皇甫氏護朕一人……”這般話,這第一道鎖才算真正落下。
第二道鎖的起由,還得從那第三問引出的論經之辯說起。
所謂“名”與“義”二字,單靠義理支撐終究不足。
劉方偽造的半真半假皇叔身份,雖可博士人信,卻難讓士人服。
在這明經為貴的世道,他還需在儒林中掙得一份聲名。
皇甫規自然瞧出其中關竅,倘若沒有這場論經明心的周折,怕是只會給個關門弟子的名分,斷不會有代師納徒的戲碼。
畢竟皇甫規輩分太高,堪稱當今儒林首屈一指的人物。
這般身份地位,豈肯輕易與人作嫁?
說起來,劉方也未料到皇甫規會行至這一步。
此舉無異于以畢生清譽與身后之名作賭,若劉方德不配位,皇甫規為皇甫氏辛苦半生攢下的儒名便會付諸東流,淪為天下笑柄。
那劉方究竟如何讓皇甫規甘冒此險?
這便要從《左氏春秋》中的這篇“鄭伯克段于鄢”說起了。
此篇講的是鄭莊公與胞弟共叔段為奪君位,上演了一場骨肉相殘的戲碼。
鄭莊公蓄意縱容其弟共叔段與母親武姜,任共叔段驕縱跋扈、圖謀篡位,待其坐大后再行討伐。
為何不早做誅殺?只因他不敢開列國弒親之先例。
可最終任由其弟做大,引起無數事端,后悔也晚了,還是成了后世非議的負面典型。
都說人老成精,再加上前面劉方鋪墊的話語。
看似是說鄭莊公與共叔段,明眼人都聽得出,這是在影射皇室與世家的恩怨。
因為劉方之前的話,相當于已經把世家對于現在的大漢來說就是禍害,這句話拍在皇甫規臉上了。
雖然這些年經過各方面的發展,皇甫氏也成了所謂世家,但是他們的本質還是將門,雖同流卻不合污。
正因如此,以論經說起的“度”與“時”二字便有了講究。
這“度”之一字,說的是行事的分寸尺度。
當年鄭莊公治弟,早殺則落個弒親之名,晚殺則養虎為患,終究沒拿捏好平衡,壞了禮制人倫。
而“時”之一字,便是時機。
周王室衰微之際,諸侯蠢蠢欲動,鄭莊公動手的時機沒選對,落得個千古非議。
什么意思呢?
就是說往日皇室對付世家,不是尺度失當,便是時機不對。
如今要掌握時和度,準備對世家動手了。
皇甫規一聽,就拿出《公羊春秋》來反問劉方。
春秋三傳各有所長,而《公羊傳》和《左氏傳》恰恰分別是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的代表。
皇甫規單提《公羊傳》的“大一統”,又講“貴王化之行”,意思再明白不過。
就是說真正的一統,靠的是仁德禮教深入人心,而非武力壓服。
在提起今文古文兩者區別之后,皇甫規末了還補一句,說劉方的想法倒是符合《易經》中因時制宜、靈活變通的理念。
皇甫規什么意思呢?
他以今文與古文之爭為引子,映射皇室對世家以前的做法和現在的做法。
但是他話風一轉,就是不管哪種做法是正確的,我支持你現在這種變通的想法,卻留了半句“你打算如何做”沒有說出來。
于是,劉方拿著皇甫規提出的這個“大一統”繼續往下說。
他先表示了認可,就是說確實人心很重要,拿光武帝舉例子,也是恩威并施,而且是先威后恩。
再說什么呢?
劉方拿出來了皇甫規摯友王符《潛夫論》的言論。
《潛夫論》是什么?
不光是寫的非常好,而且涉獵范圍十分廣泛,包含了十多個領域,堪稱“東漢小百科全書”。
王符這個人是什么思想呢?
簡單概括就是民為本、無貴賤、搞生產、重教育、守邊疆、反迷信。
皇甫規和王符是什么關系呢?
當年皇甫規辭官回家之后,太守來拜訪他,他躺床上理都不理。
聽說王符來了之后,衣服也沒穿好,光著腳就跑出去,牽著王符的手回到家,坐一塊就開始聊天,可給他開心壞了。
所以,在劉方提出來王符之后,直接就戳到了皇甫規的點上。
要說劉方是真的想表達民為本的思想嗎?
確實也有,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想表達大亂需要大治。
之后,劉方拿王景治河為例子,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皇甫規聽到這里,心里已經認可了,但是覺得這個事真的是太難了。
劉方最后隱喻了一句,明著是說“改年號”的問題,實則是向皇甫規交底。
也相當于是以此明志,意思就是,這不是在推倒大漢,是在救大漢。
而皇甫規心里想的什么?
是這世家坐大如河患,若再縱容,終有決堤之日。
是那就算滿盤皆輸,也要為漢家天下搏個轉機。
所以,皇甫規給出了最終的選擇,就是陪劉方賭這一把。
愿意拿自己的一生甚至后世之名來賭,也是把皇甫氏滿門都放到棋盤上來賭。
但是對于劉方多疑的性格來說,這還不夠,所以還需要第三道鎖。
人心易變,唯有將利益與共、榮辱相連的繩索,系得更緊些。
……
皇甫規閉目養神時,劉方已與皇甫節分席而坐。
皇甫嵩與徐奉各立一旁執壺添茶,其余子弟早都退了出去。
劉方閑敘幾句家常,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問道:
“某心中一直存疑,端明公為何不在‘涼州三明’之列?”
所謂涼州三明,乃皇甫規字威明、張奐字然明、段颎字紀明,三人皆因治羌揚名,表字又同含“明”字,故得此稱。
而皇甫節字端明,單論表字,本也暗合“明”意。
話音未落,一旁的皇甫嵩便按捺不住了。
“元義公此言善也,那段颎就是一個趨炎附勢、鼠目寸光的小人,他憑什么……”
“休得胡言。”
皇甫節輕叩桌案,皇甫嵩立刻噤聲,垂手退后半步。
皇甫節轉向劉方,語氣和緩道:
“元義公有所不知,某雖出身涼州安定,卻自入仕起便在并州任職,后又長駐雁門,終日與鮮卑周旋,與吾兄他們治羌的路子不同。”
劉方作恍然狀,忽而又擰眉追問:
“常聞段紀明戰功赫赫,聽義真所言,似有隱情?”
皇甫節長嘆一聲,憶起往事:
“此事就說來話長了,某與段紀明也算相識已久……”
“在威明、然明、紀明三人初入軍伍時都還是青年,本就年紀相仿又意氣相投,所以常聚一處,情同手足。”
“后來,三人逐漸攢下了戰功,也在涼州闖出了自己的威名,開始各自獨領一軍。”
“就是在這個時期,有了涼州三明的名號,也算是他們分裂的開端。”
“威明認為對待羌人要恩威并施,然明認為應以撫為主,而紀明……”
“這也跟紀明的經歷有關,想必元義公也能料到都發生了什么,總之他的想法就是應當剿滅。”
“因此,三人之間開始常起爭執,后來威明和然明算是統一了想法,可是紀明卻愈發堅決……”
其實這些情況封谞早就整理好給劉方了,但是劉方為了“一石三鳥”的計策全然當做不知。
“威明與然明的‘撫’,是先以兵威震懾,再將降羌遷入關內,教他們種田為生,慢慢同化。”
“可紀明的‘剿’,卻是要趕盡殺絕……”
劉方裝作沉思片刻的模樣,接過話來:
“羌亂一直是大漢的心頭之患,耗費錢糧無數,這段紀明之法也未嘗不是……”
皇甫節端起茶盞,指尖摩挲杯沿:
“此言差矣,元義公可知這羌亂牽扯多少糾葛?”
“羌人背后有鮮卑、匈奴、烏桓,這些胡族內斗不斷,卻對大漢同仇敵愾。”
“尤其是匈奴,曾將羌人收為藩屬,安帝時羌人還曾建國,如此盤根錯節,哪能一味剿殺?”
劉方適時插言:
“既如此,那朝廷坐視不管么?”
皇甫節苦笑道:
“正因為三人各執一詞,連年上疏爭執,朝廷也沒了主意。”
“威明、然明的法子見效慢,被文官彈劾,紀明手段太狠,又遭天下士人非議。”
“而元義公所言世家之患,皇甫氏感受頗深吶……”
皇甫節放下茶盞,長嘆一聲:
“三人都因志向受阻,而郁郁寡歡,也因此導致三人的矛盾愈發劇烈。”
“直到他們三人都被攻訐,或貶官或免職,雖說的確有宦者迫害,但實際上是世家為了這三個封疆大吏的位置出手了。”
“雖然后來都重新回到朝廷擔任軍職,但自此以后,三人卻有了很大的區別……”
“吾兄這脾性,壓根不睬世家和宦者勢力,然明呢也很有士人的氣節,很鄙夷朝堂的做法。”
“而紀明,雖沒有與世家茍且,卻完全倒在了宦者一邊。”
“昔日兄弟至此離心,吾兄與然明雖還交好,‘三明’卻再難同心了。”
劉方點了點頭,作出一副遺憾的模樣:
“倒是可惜,畢竟曾經……”
皇甫嵩聽著皇甫節過于客觀的話,實在沒忍住要為皇甫規打抱不平。
“元義公可知,桓帝時,段颎就借宦官之勢打壓叔父與然明公?他平定西羌東羌,看似戰功赫赫,卻將叔父多年心血毀于一旦!”
“降羌本已歸心,他卻大肆屠殺,逼得塞外胡人抱團仇視大漢,他又沒冠軍侯封狼居胥的本事,一味殺戮反而埋下隱患。”
“更可恨的是,他竟詆毀叔父‘招之連年,既降又叛’,給叔父扣上了挾寇自重的帽子!”
“叔父向來剛直,對不作為的官員毫不留情,但凡有問題的地方他必彈劾,可這些官員哪個又不是朝堂諸公的門生?”
“所以,叔父這些年……”
話音未落,臥榻之上的皇甫規緩緩睜開了眼,沉聲道:
“好了義真,弟且帶義真出去吧。”
皇甫節雖然相比較皇甫規而言更像個武夫,卻也不是蠢人。
皇甫規這句話一出,他就立刻會意。
先前劉方以鄭莊公與共叔段為例,影射皇室與世家,卻還有一層意思……
段颎祖上正是共叔段,此刻再提及這些,分明是要先拿段颎開刀。
劉方起身,朝皇甫規頷首一笑。
待皇甫節父子出門,皇甫規閉目養神的姿態褪去,輕輕開口:
“元義公,可直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