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需要優化設計，本院也可以提供相應義體模塊。”

“當然，這也需要額外花費。”

“不，不用了。”剛回過神來的伊令聽見AI的話，立刻下意識地拒絕，“額外花錢的話就算了。”

“您的治療費用將全程由趙留先生買單。”醫療AI道，“我覺得您可以嘗試一下。”

“不了。”面對醫療AI的蠱惑，伊令仍舊拒絕，“我不能這么做。”

“真可惜。”

盡管醫療ai的語氣從頭到尾都很平淡，但仍舊能聽出他話語中的遺憾。

顯然，這座城市里的AI，似乎很多都擁有了自我意識。

與此同時，一旁的朝露正被裝在一個特殊的容器里，因為不需要重新弄一個身體，所以醫院只是給她檢查了下身體狀況，并幫她補充了一下腦子里的供養質。

當然，還有病毒查殺，只不過基于朝露個人的要求，還是有一部分的病毒仍舊在她腦內。

不過這個就和趙留無關了，因為這是朝露宗門對門下弟子做出的限制。

加入宗門，受宗門庇護，享受宗門提供的資源。那自然就也要為宗門做事，當然了，還有不能叛離宗門。

因為宗門可不是什么你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地方。除了一些‘散修’宗門，天下間大部分的宗門都會對門內弟子有所限制。

看了會兒身體正在快速恢復，估計用不了幾天就能行動自如的伊令，朝露將目光從對方身上挪開，轉而觀察起了這個手術室內部的環境。

離火宗也有這樣的地方，規格差不多，里面的設備也差不多。

作為下轄一座城市的大宗，離火宗同樣也是極為繁華的，甚至不會比這座被埋藏在地下深處，上古仙人的陵墓差。

因此，對于這座古老的城市，身為大宗精英弟子的朝露自然不會像縣城中產階級出身的伊令那樣，對這里的環境有如此大的震撼。

對于她而言，真正讓她感到震撼的，是趙留的那個身份。

他的那個身份，真的有用。

這意味著什么？身為離火宗弟子的朝露可謂再清楚不過。

這意味著，他成為了那已經滅絕的舊日仙人們中的一員。

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他擁有了‘繼承’的權利，以及身為‘人’的權利。

荒野上，有的城市是平地建起，還有的城市是以過去世界的廢墟為基礎重建。

那自然，荒野上也存在著真正的，從遙遠過去一直延續至今的‘城市’。

生活在荒野上的人類不會被舊世界所承認，但這個世界也并非舊世界。

地下的城市亙古不變，被凝固在永恒的時光琥珀中。而地面的城市，他們則一直參與著這個世界的演變。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居住在這些城市里的現代人就能夠將這座城市完全操控。

至少大部分城市的管理者都做不到這一點。

因為即便是這些城市，對于城市真正的‘管理者’而言，那些同樣能夠管理這座城市的‘生物’，它們也不能算作是人類。

而趙留不一樣，他擁有身份，‘合法’的身份。

能夠被舊世界所‘容納’的身份。

這意味著他將能夠申請商業資格，申請各類生產資質，申請各種各樣的東西。

以及……

從政。

一想到這些，朝露突然感覺到有些膽寒。

所以這件事情，不能夠被其他人知道。

她看向伊令，后者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震驚之后，也將目光轉向了她這邊。

兩人四目相對，伊令朝朝露點了點頭。

顯然，伊令也清楚這一點。

她雖然是縣城中產階級家庭出身，但對于某些事情還是清楚的。

在無言的沉默中，兩人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

*

*

醫院之外。

經過一段時間的跋涉，趙留的腳步將他帶向城市的中心區域。

根據路標，那里曾是巨大的中央公園。

和先前在飛船上看到的一樣，只是現在，趙留正親自以自己的眼睛在看。

沒有想象中的綠意，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灰白色的石化森林。

曾經生機盎然的中央公園，如今是死亡的硅化花園。

扭曲的石柱拔地而起，冰冷、堅硬。

保持著樹木的形態，帶著向上掙扎的渴望。

樹皮紋理清晰可見，但觸手堅硬冰冷，帶著巖石的粗糙感。

城市散發出的光芒撒在公園里，撒在那些傾倒、斷裂的硅化枯木上斷口處。

那里閃爍著石英和瑪瑙的冰冷光澤，像凝固的淚滴。

五千六百萬年，這些創口從未愈合，它們被無機物無情地填充，以證明時間仍舊存在。

堅硬的地面，堅硬的樹，腳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趙留走到一棵傾倒的巨大石樹旁，直徑數米。

他掏出自己那張粗糙的灰色石板身份證，用堅硬的棱角在石化的樹干上輕輕一刮。

“嗤——”

清晰的白色劃痕出現在樹干上，細碎的粉末簌簌落下。

“哈哈。”看著自己的杰作，趙留哈哈一笑，

這只是微不足道的破壞，但為這片凝固了五千六百萬年的死亡森林帶來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個東西名為真實。

他低頭看著身份證邊緣沾上的石粉，又抬頭望向這片沉默的石林。

他隨即又掏出自己的儲蓄卡，那代表著他剛剛獲得，足以在舊世界揮霍的巨額財富。

握了握手中的兩張卡片，將它們拋起，然后接住。

趙留繼續向前走去，身影在巨大、沉默的石化森林中顯得渺小而孤獨。

城市的“心臟”仍在跳動，管理者或許在某個節點注視著他。

但此刻，陪伴他的只有腳下冰冷的石塵，眼前凝固的死亡，以及頭頂那厚重、永恒的巖層穹頂。

漫步才剛剛開始，每一步都踏在時間的灰燼上。

趙留繼續往前，渺小的背影鑲嵌在枝干伸展，向上掙扎的硅化枯木之中，仿佛在走向時間的盡頭

城市中，只有在這里，只有在這遙遠過去，生命聚集之地，時間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在此之外，只有冰冷的鋼鐵，與永恒的創口。

它并非墓園，而是人類對歲月的終極傲慢，是他們擊潰時光‘偉力’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