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離火門的弟子，我們離火門的環境比這要惡劣千百倍。”

朝露說道，“倒是你，你就要死了。”

“這甚至都還沒有到那地方，但你的身體已經扛不住了。”

“要扛得住我還來這里干什么？”趙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要扛得住的話，那我不白來了？”

“話說回來，”趙留將話題轉回來，“你們離火宗這么牛逼，那你那天咋的就被人劫鏢的那么輕松就殺了呢？”

“因為他們偷襲，難道你覺得在被偷襲的情況下戰而勝之是什么幾率很高的事情么？”

趙留不知道這個女人有沒有殺死那些劫鏢隊伍里的哪個人，所以沒問這個，“但他們是先出現在你們面前才動手的啊，你應該是有時間反應過來的吧？”

“你要是覺得我不行的話那可以把你換到那個情況下，看看你是不是能夠有更好的表現。”

這話一說出來趙留就知道，這女人大概率是不高興了，不爽了。

不過他向來不是一個會照顧他人感情的人，所以朝露這會兒的情緒對于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但趙留還是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將朝露別在腰間，他開始朝著自己的目的地前進。

“你真的要過去？”

他往前行走了大概幾百米后，朝露又一次主動開了口。

“為什么你還要問？”

趙留有些不樂意了，這女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問了兩次了還要問。

“就不能不去么？”

“不能。”趙留十分干脆地回答。

“這是成為神的第一步，是一切的開始，是最底層的基石。所以不要再問了。”

在這之后，朝露沒有再說過話，趙留總算得到了清靜，他開始加快腳程。

只是，隨著他的越發深入，趙留便越能感覺到那股自身體深處涌現的無力。

他的力量正在被剝離，他的大腿不再有力；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甚至他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頭上有些發癢，趙留將手伸上去抓了一把，卻抓下了大把的頭發。

“啊？”

趙留看著掌心的頭發，他能看到自己皮肉之下的骨頭，當然，還有那一縷頭發，連著頭皮的頭發。

“這是……”

趙留一陣恍惚，竟是沒有認出來那是什么。

但與此同時，就在他出現這短暫的恍惚之時，一股極其強烈的意志忽然從他大腦的深處涌現，在此刻，它接管了趙留的大腦，開始成為趙留的‘理性’。

繼續前進，趙留的形體已經在這前進的過程中枯槁，就像那一日見到的王弼，是一具蒙著一層人皮的骨架。

天上不再有云層堆積，只剩下深紫的天穹。

無數伽馬射線暴在天穹之上繪出極光，卻非趙留過去在照片或視頻里見到的那種綠綢緞色，而是如剝下皮膚之后，于內層肉體上顯現的猩紅脈絡。

天空之上，無數猩紅的脈絡密布，白色的電光點綴其中，就像是一個人被剝下了他的皮。

這些脈絡會突然聚合為人臉形狀，他們張合的嘴里噴出脈沖星射線，將大地烙上永不消退的輻射烙印。

他們發出雷鳴般的震響，呼出無法趙留已無法理解的音符。那音符之中蘊含著無數的情感，喜悅、憤怒、憂傷。

那音符之中也蘊含著無數的片段，或是分離，或是相擁，或是爭斗。

愛與恨，血與花，閃耀的星空，碎裂的星辰。

人類在漫天的繁星之下描繪他們的偉大未來，人類在漫天的繁星之中撕開一顆顆星辰。

這是舊世界人類的終極，是他們遺留在這個宇宙中的最后回響。

“啊……”

趙留抬起頭，仰望著天空的極光，張開嘴，發出一聲長嘆。

“真美啊……”

仰起頭時，他的眼球已經褪色，如一具已死去多時的尸體。

當他從天空移開目光，平視前方，他的眼球卻又變得如頭頂蒼穹一般，其中布滿猩紅的脈絡。

“到了。”

此刻，距離自己心目中的圣地，已是近在咫尺。

空間在這個地方以扭曲的姿態呈現，周圍漂浮著玻璃化的沙礫，液態的玻璃。

周圍的溫度并沒有抵達玻璃的熔點，但它們仍舊以液化的物理形態漂浮在空中。

“哈哈，哈哈哈……”

在趙留布滿猩紅脈絡的眼中，此刻的世界變得五彩斑斕，絢爛無比。

那是他此生見過的最炫麗的色彩。

“到了，到了。”

趙留向前伸出手，他體內的基因已經在崩解，那象征著穩定的雙螺旋結構早已變得面目全非，以完全不規則，甚至不統一的幾何形態擁擠在他的細胞之中。

斷裂、崩解、再生，他的身體正在不斷經歷著改變。

朝露看不到趙留的身體，她只能看著趙留身后，看著他一路過來，看著他在路上留下的血肉。

那是從他身上剝落的血肉。

‘撲通。’

趙留跪倒在地上，他的骨頭斷了。

于是，他開始在地上艱難地爬行。

他在地上留下一節節指骨，卻沒有前進多少距離。

“前進！”

于是，趙留憤怒了，他的超意志以絕對的權威主導著身體，但身體的無力與脆弱讓他的超意志感到憤怒。

“我命令你！！！”

趙留嘶吼，噴出已模糊的嘴中的血肉，“我的身體啊，我以絕對的自由，我以絕對的意志，我以絕對的權威命令你！！！”

“前進！！！！”

“生出我的血，生出我的骨，生出我的肉，生出我所有的神經脈絡！！”

“現在，站起來，前進！！！”

趙留發出嘶吼，但在朝露耳中，只是無意義的悲嚎。

他的下顎跌向空中，他的骨節浮至頭頂。

趙留在地上扭動，以絕對的意志連接斷裂的神經，控制著糜爛的臟器。

“你為何會相信這些？”

“你指的什么？”

這是發生在昨夜，趙留與朝露之間的對話。

“也許那只不過是一場夢，一場很長的夢。”

“所謂的穿越，所謂的另一個世界，不過只是你大腦之中的臆想。”

“愚蠢。”

這是那場對話之中，趙留給出的答復。

“凡人揣測神明，最終得到的才是臆想，獲得由這臆想帶來的自我慰藉。”

思緒回到現實，朝露眉眼低垂，因為趙留趴下，她的視線也停留在天空。

她嘴中呢喃:

“可你終究還是要死了。”

“需要幫忙么，先生。”

但此時，一道聲音突然在朝露耳邊響起。

而在趙留眼前，是一只伸過來的手。

潔白、修長。

視線往上，趙留先是看到了一條整潔的衣袖，而后是一張人臉。

西方面孔，黑色頭發，相貌平平。

一個中年男性。

見趙留看向他，男性臉上露出笑容，隨即退后，向他恭敬行禮。

“依庇硫特公司第二十七代維斯塔家政服務機器人，為您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