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舞蹈，她或許已經像這樣重復了千年、萬年，甚至百萬年。

歲月于她已經失去了意義，而這也并非真實的靈魂。

電磁幽魂重復著永恒不變的舞蹈，犯下永恒不變的錯誤，露出永恒不變的窘態(tài)。從上一個千年到下一個千年，上一個萬年到下一個萬年。

直到云層遮蔽月光，女人也化作雪崩的像素消散。

藍色的球狀閃電消失，舞臺重新遁入黑暗，只剩下邊緣的一點火光照亮它的一小部分。

趙留停下舞步，向朝露俯身，宣告了這場舞蹈的謝幕。

“跳得挺好看。”

回到篝火旁重新坐下，朝露的腦袋被轉過來時，她說道。

“女人的舞，跳起來挺別扭。”趙留將紅燒肉罐頭拿起來，直接往嘴里倒。

“可惜，我看不見那個女人。”

朝露的聲音中罕見地帶上了點失落，這讓趙留不由得將眼角余光投向這女人。

“看不到就看不到，不過只是一個電子幽魂罷了。”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其意識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后投影。準確點說，應該是舊世界的一處留影。”

“這樣的環(huán)境在荒野上應該有很多。”

趙留一邊說著，環(huán)顧四周，但周圍只有徹底的黑暗。

當晚飯吃完的時候，天上的積云也終于散去，月光重新投映下來，照在這片名為‘桑切尼亞’的石林之中。

周圍再次亮起藍色的電光，但這一次，不再有圓盤上舞動的女人，而是整個城市。

似乎整個城市在這一刻都活了過來。

趙留因此看到了過去。

互相追逐的情侶，在空中飛行的汽車，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樓。

以及頭頂無比巨大，宛若一顆近在咫尺的星辰的巨型人造物。

和舞臺上翩翩起舞的女人一樣，他們仍舊只是過去世界的留影，經歷著一遍又一遍的重復。

從這個千年到下個千年，這個萬年到下個萬年。

這是一封人類寫給宇宙的遺書。

在石盤之上睡去，一直到第二天太陽重新出現。

“喲，還下雨了？”

伸了個懶腰，看著已經熄滅的酒精蠟，趙留抬起頭，

今天的雨下得不算小，這個世界的雨有一種特殊的味道，而且會對人的身體有一定損害。

不論是生物人還是改造人，都會受到雨水的影響。

改造等級和檔次比較高一點的人還好，這種惡劣環(huán)境影響不到他們。

但對于那些普通的改造人而言，長時間待在雨中是肯定會對機體產生一些損傷的。

至于沒經過任何改造的普通人，大概淋上一個小時的雨后就能回去等著得癌癥了。

不過癌癥在這邊也是算不上什么大病，所以治起來倒也容易。

像桑切尼亞這樣的地方在荒野上還有很多，因為這種地方就是荒野上的‘特殊環(huán)境’之一。

特殊環(huán)境不是都會造成危險的，有的就單純只是桑切尼亞這樣的異況。

不會有什么危險，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這些特殊環(huán)境里的異況。

一人一頭繼續(xù)上路，朝著目的地前進。

越是遠離人類的聚集地，荒野上也就越是荒蕪。

除了那些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荒獸，便只剩下這一座座的建筑遺跡了。

桑切尼亞是個很大的地方，它的遺跡群占地面積起碼在五百平方公里，這還是廢墟遺跡版本。

廢土上很多城市的廢墟其實是有相當一部分被埋在土層下面的，也就是說，之前趙留待著的大圓盤并不是那棟建筑的一樓，而是很高層。

至于具體多高那就不知道了，可能一百米，可能兩百米，四五百米也說不定。

不過這也無所謂，畢竟只是廢墟罷了。

腳下的公路可能也是過去的立交橋，幾百米高的立交橋。

當然，也可能確實是公路。

這些路的路面上并沒有看到多少歲月的痕跡，盡管已經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歲月卻是沒能夠在它身上留下什么痕跡。

除了一些塵土和污濁，它的路面依舊平整，甚至連上面的標識都未曾褪色。

不過這標識使用的文字卻不是趙留印象當中的外語，而是中文。

中文或許是是這個世界的通用語言之一，至少趙留穿越過來的時候和這邊人交流沒什么障礙。

不過交流是能交流，但那些字的話，最開始他是真看不大懂，還是后面學的。

那確實是漢字，但除了極少部分字趙留能通過參考老家的漢字推出來，其他的真是一個都不認識。

而就算是那一小部分，其中也會有相當一部分字會被趙留猜錯。

只能說漢字是漢字，但不認識也是不認識。

不過除了漢字之外，地上也還是有一些洋文的，準確點說公路上的文字都是雙語，一排漢文一排洋文。

那洋文不用說，趙留更是一個都不認識。

荒野上，趙留快速前進，但你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一顆漂浮在空中，不斷往前飛行的頭顱。

朝露不會在這個時候開光學隱身，因為這是很耗能量的。

雖然在她看來，自己實際上是在去往尋死的路上。

但她也并沒有阻攔，或者說就沒想過阻攔。

生死有命，她對于這種事情一直都看得很淡。

被掛在趙留的腰間，看著兩側的原野快速向后退去，回想著一路上領略過的那些舊世界的殘骸。

不知不覺中，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能夠在奔向死亡之前經歷這樣一場游歷，倒也不錯。

趙留實際上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盡管平日里有些神經質，性格極度執(zhí)拗，追求所謂的‘肉身成神’到瘋魔。

但西山人不都是這樣的么？

“你相信神的存在么？”

在抵達彈坑前的最后一天夜晚，趙留升起火焰，烤著一只抓到的老鼠。

這是趙留第一次見到活著的動物，一種無毛大耗子，朝露告訴他這是城市里很常見的穴鼠，味道不錯。

于是趙留就給它烤了。

烤著穴鼠的時候，趙留突然問了朝露這樣一個問題。

“你覺得，是否存在著一個這樣全知全能，無比強大的存在？”

“我不相信。”朝露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我也不信。”趙留笑著說，“但是，我會成為神。”

“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神。”

*****

‘他確實是個瘋子。’

這是朝露心中對趙留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