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鬼頭斷雁
- 大胤武圣
- 戰城南
- 3672字
- 2025-05-10 12:03:00
鬼頭山西麓,朝雪初霽。
林間一片死寂,只有光禿禿的枝丫被寒風擰得嘎吱作響。
江臨與二哥黑塔一前一后,踏著沒過腿肚子的積雪,循著熊羆留下的巨大足跡緊追不舍。
山風呼嘯,掠過山谷,陡然間卷來一股濃烈霸道的腥膻惡臭。
二人相視一眼,神色驟然一緊。
說時遲那時快,前方一排灌木叢轟然炸開,一道烏褐色的龐然巨影裹挾著漫天雪沫,如山崩般狂暴沖出。
熊羆!
這頭畜生,肩高竟將斤一丈,猙獰的獠牙之上冰棱倒掛。
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在口鼻間凝成大團濃重的白霧,翻滾不休。
腳下厚重的積雪,在這頭兇獸雷鳴般的奔踏之下,如浪濤般四散飛濺,聲勢駭人之極。
“畜生,你黑塔爺爺在此,滾過來受死!”
黑塔銅鈴般的大眼怒目圓睜,發出一聲如同炸雷般的沉吼,竟是不退反進。
他那蒲扇般的大腳在雪地重重一踏,手中那桿碗口粗的長矛與鐵皮厚盾,在剎那間同時揚起,直指熊羆。
“老九,響箭!”
黑塔聲如洪鐘,穿云裂石。
話音未落,江臨早已猿臂輕舒,取下背上那張足有八力之勁的牛角長弓,拈弓搭箭。
磐石勁自他下盤如老樹盤根般拔地而起,勁力層層上傳,透過腰脊節節貫通,直達肩胛,最終如怒濤般奔涌至雙臂之間。
他手中的牛角弓瞬間被拉成一輪飽滿的圓月。
嘣!
弓弦震響,如晴空霹靂,驟然炸開。
那支長達二尺的特制重箭,裹挾著尖銳無比的破空呼嘯,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烏光直奔熊羆眼窩激射而去。
此箭若中,熊羆不死也必然重傷。
電光火石之間,那熊羆竟是展現出與其龐大體型毫不相稱的敏捷,磨盤也似的右掌帶起一股惡風,千鈞一發之際猛然向上揮拍。
箭簇被拍偏了寸許,擦過掌緣,帶著一溜飛濺的血珠與碎裂的皮肉,狠狠釘入其肩胛與頸脖的連接的要害之處。
銅鏘悶聲,箭簇生生沒入過半,迸濺起一團猩紅的血沫。
熊羆劇痛之下,發出一聲震天狂吼,聲浪滾滾,竟將地面覆蓋的積雪都震得塵霧般揚起。
江臨趁著熊羆身形劇烈搖擺重心不穩之際,指尖翻飛如穿花蝴蝶。
搭箭、拉弦、松指!
“嗖!”
第二箭已然離弦,精準無比地穿透了熊羆那已然受創的肩窩,帶起一蓬血雨。
“嗖!”
第三箭緊隨其后,如毒蛇吐信般刺入其肋間相對薄弱的皮肉。
“嗖!”
第四箭更是迅疾,直取其揮舞的利爪根部筋腱。
連珠箭一落,江臨立即抬弓向天,弓身豎立,指尖一抹。
一支空心銅羽響箭直沖云霄。
嗚——
凄厲的尖嘯撕裂山谷的寂靜。
另一頭,熊羆連中四箭,非但沒有絲毫退卻之意,反而被激起了最為原始的兇性。
一雙血紅的小眼睛里充滿了瘋狂的殺意,嘴角涎水淋漓,那足以裂馬噬人的巨口中,鋒利的獠牙閃爍著森森寒光。
它怒吼一聲,兩只布滿虬結肌肉粗壯無比的巨爪猛然向下一撐,深深陷入雪地之中,隨即奮力一蹬。
那龐大如小山般的身軀,裹挾著一股無可匹敵的萬鈞之勢,碾壓厚厚的積雪,向著前方嚴陣以待的黑塔狂猛撞去。
嘭!
雪粉被巨大的沖擊力激得爆散開來。
黑塔面不改色,將手中那面包裹著厚鐵的巨盾,狠狠往雪地上一插,盾牌下沿深陷雪中三尺,穩如山岳。
咚——
熊羆的撞擊堪比攻城巨錘,狠狠沖擊在盾面之上。
堅硬厚實的鐵皮盾面,竟被這股難以想象的巨力撞得深深凹陷下去。
黑塔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道自盾牌上傳來,仿佛要將他五臟六腑都震碎。
他雙腳在雪地上犁出兩條深達丈余雪溝。
不過他依舊憑借著千錘百煉的磐石勁,以及遠超常人的意志,硬生生地戰穩了腳跟,沒有立即倒下。
他口中發出一聲困獸般的怒喝,反手緊握因巨大沖擊力而劇烈震顫的長矛,借著盾牌上傳來的那股磅礴的反震之力,腰身猛然發力,如猛虎翻身。
手中那桿精鐵長矛,瞬間化作一道烏黑的毒龍,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向著熊羆那鮮血淋漓的龐大身軀狠狠扎去。
噗嗤——
矛尖入肉數寸,熊羆身上頓時如同被捅穿了血袋,血箭向外瘋狂噴灑,熱氣騰騰,將雪地染成猩紅一片。
只是這熊羆兇頑到了極點。
它不顧身上的創傷,怒吼著再次發力連跌帶撲。
蓄力已久的兩記兇狠揮爪,帶著一股撕裂萬物的惡風,狠狠拍向黑塔的頭顱。
其勢之猛惡,若是拍實,只怕連鐵石也要粉碎。
黑塔瞳孔急縮,只來得及將殘存的盾牌勉力護在身前。
一爪!
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爆響,本就受損的鐵皮盾竟從中央被硬生生撕裂至邊沿,徹底崩碎開來。
兩爪!
黑塔那魁梧身影被拍得橫飛出去,重重砸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上。
刺目的鮮紅染在雪白的樹干上,黑塔軟軟滑落,動靜全無。
“二哥——”
江臨只覺渾身血液如同被瞬間點燃一般,睚眥欲裂,失聲發出凄厲的悲呼。
回應他的,是熊羆轉身撲來的黑影。
此時的江臨早已卸弓取盾拔矛,腳下磐石勁一蹬,沖入雪霧。
如同一堵高速移動的厚實肉墻,轟然撲至,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江臨怒喝一聲,眼中閃過一抹決絕的瘋狂,不閃不避。
腳下磐石勁猛然一蹬,手中長矛矛尖凝聚全身勁力,化作一道冰冷的寒芒,不退反進,狠狠捅向熊羆那小山般壓來的胸口。
呼吸之間,那比人頭還大的熊爪已然雷霆般反拍而至。
在鋒銳僅僅入肉寸許,便將矛桿當空拍斷。
斷桿上傳來的巨大反震之力,硬生生將死握不放的江臨虎口震裂。
鮮血順著手臂蜿蜒而下,江臨卻被激起了內心深處的悍勇,借著近在咫尺的距離,把斷矛殘桿反手捅向熊羆的中箭軟肋。
不料熊羆竟是兇性滔天,猛地張開血盆大口,那如同鋼銼般的獠牙狠狠一合。
竟是將那半截矛身,咔嚓一聲咬斷。
木屑與血沫一齊,帶著腥熱蒸汽劈頭飛來,濺了江臨一臉。
江臨卻是眼皮子都未眨一下,左手那面新制的包鐵木盾已然迎著熊羆那顆碩大無比的腦袋狠狠撞去。
那熊羆的腦袋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口中發出一聲夾雜著痛苦與更加狂暴的嘶吼,那蒲扇般的熊掌猛然翻轉,如同拍蒼蠅一般,狠狠地拍擊在了江臨那面看似堅固的盾牌之上。
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頭發狂的蠻牛狠狠撞中,被頂得在雪面上踉蹌著向后連退三大步。
每一步落下,都在那厚厚的雪地上,留下深達一尺的腳印。
他的左臂傳來一陣鉆心刺骨的劇痛,火辣辣的仿佛要當場燃燒起來。
小臂上佩戴的厚鐵護腕,此刻已被拍得嚴重變形,緊緊箍在皮肉之中,臂骨如同被燒紅的鐵鉗生生捏碎了一般,痛徹心扉,幾乎讓他當場昏厥。
嗬嗬嗬……
矛折盾碎,江臨喉頭一腥,險些噴出血來。
身上更是轉眼間只剩下腰間的一口青鋼環首刀尚可一用。
面對一擊得手,兇性更熾的畜生,他腰脊猛然發力,抽刀時幾乎是被逼著把全部求生本能與磐石內勁傾進了那冰冷的鋒刃里。
刀光一閃,如匹練橫空。
鏘!
金鐵交鳴之聲激出耀眼的火星,卻是江臨一式銜枝,用環首刀及時擋下熊羆摧金斷玉的利爪。
趁熊爪被格偏,他腰椎猛折,身形如游魚般一滑,刀鋒貼著熊羆厚實的皮毛斜撩而上,直取其腋下相對柔軟之處。
骨肉分離之聲響起,如同撕裂浸濕的厚重獸皮。
鮮血尚未飛濺而出,江臨刀勢再變。
他手腕一翻,刀鋒陡轉,借著身體側閃避讓的慣性,環首刀竟是如同毒蛇鉆洞般,自熊羆那毛茸茸的襠部,向上急速挑起。
穿云!
刀鋒過處,竟是硬生生貫穿下顎軟肉,直透口腔。
幾顆粗大的獠牙,如同碎石般被長刀狠狠挑飛出去。
嗷——
熊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滾燙腥臭的獸血混合著破碎的牙齒,如同暴雨般劈頭蓋臉地傾瀉在江臨的臉上。
那灼熱的觸感,仿佛是被無數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過一般,令他幾欲發狂。
強忍著那令人作嘔的血腥與劇痛,江臨腰身猛然一弓,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靈猿般,向著側方靈巧地閃避開熊羆的瘋狂反撲。
他手中那柄閃爍著森然寒光的長刀刀鋒,順著身體旋轉的勢頭,再次斜斬向熊羆那鮮血淋漓的腋下。
噗的一聲沉悶入肉。
熊羆腋下厚實的皮肉,竟被他這鋒利無匹的一刀,生生剖開一道長達尺許的巨大猙獰傷口。
腥臭無比的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流般,自傷口處瘋狂噴涌而出,瞬間便將周圍的潔白雪地染成了一片令人作嘔的暗紅色。
熊羆再次發出震耳欲聾的痛苦咆哮,龐大的身軀踉蹌著向后倒退了數步,濃重刺鼻的血霧在它身前迅速彌漫開來,幾乎要將它的身影徹底吞噬。
宜將剩勇追窮寇!
江臨怎會給這頭畜生絲毫喘息之機!
他腳步旋轉,刀鋒卷起一輪凄厲的半月寒光,恰恰劈中轉身熊羆的后腿筋腱。
一聲脆響,熊腿巨筋應聲而斷,血柱激射而出,噴在雪地上,蒸騰起陣陣腥風白霧。
熊羆那龐大的身軀頓時失去平衡,噗通一聲跪倒在雪中。
趁其跪跌的瞬間,江臨沉胯如山,刀尖貼雪,猛地由下向上劈挑。
骨裂聲伴著一股溫熱的騷臭之氣,刀鋒連同之前射入的斷裂箭桿一并撬開其胸腔,一團團濕熱模糊的內臟翻涌著,眼看就要滑落出來。
不料這熊羆垂死之際,兇性不減,竟仍憑著最后一股蠻力,猛地橫掃而出!一只血淋淋的熊爪,竟帶著幾截滑膩的腸子,反撕江臨。
嗤啦一聲,江臨左肩的皮甲應聲碎裂,若非他閃避稍快,只怕半邊肩膀都要被生生剖開。
但即便如此,肩頭依舊皮肉綻翻,鮮血混合著肉沫齊飛,露出森森白骨。
江臨疼得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栽倒在地。
只是心中殘存最后屠熊報仇之念,提著最后一口氣,拼命催逼體內僅存的磐石內勁,黏住那幾乎要離體而去的肢體力量。
一息聚神,二息凝勁,第三息——
殺!
噗——
他用盡全身最后的氣力,手中長刀自熊羆心口貫入,刀尖從其背部脊椎突骨處悍然沖出,撕開一道噴泉似的血浪。
熊羆那龐大的身軀猛烈地抽搐了兩下,山岳般的身軀終于轟然崩塌,濺起漫天雪塵。
周遭樹梢上的積雪與冰棱,被這最后的震得簌簌而下,如同萬千冰箭攢刺。
天地間,忽然一片死寂。
江臨半跪在熊尸旁,手中長刀的刀尖無力地垂在地上,鮮血順著冰冷的刃口滴滴落下,在皚皚白雪上綻開一朵朵妖異的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