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原之下,絕境反殺
- 大胤武圣
- 戰城南
- 4841字
- 2025-04-28 13:43:04
雪深沒膝,白茫茫一片,像是給死人蓋上了無邊無際的殮布。
江臨就像一頭被攆急了的兔子,或者說更像一頭沒了爹娘的狼崽子。
在這片冰冷的死亡織物上拼命刨著,肺葉子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喘息都噴出滾燙的白霧,隨即又被凍成冰渣子。
他借著那些伸出嶙峋怪爪的光禿老松,借著高低起伏能崴斷驢腿的地勢,一次次扭轉身體,企圖把身后那緊追不舍的死亡甩脫。
可兩條人腿跑斷了筋,又怎能快過四條矯健的馬腿?
尤其是在這林子邊緣,樹木雖漸密,卻終究還算不得深邃,給那馬蹄留下了騰挪的空間。
蹄聲沉悶,踏在雪上,如同閻王爺敲打著催命的鼓點,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震得人心頭發慌,膽兒發顫。
“嗖——”
帶著一股子腥風,一支沉甸甸的狼牙重箭擦著他的耳朵根子飛了過去,那箭頭上凝聚的殺氣刮得他皮肉生疼。
箭矢噗地一聲,惡狠狠地扎進前方雪地。
箭羽兀自嗡嗡顫抖,濺起一片雪沫子,白得耀眼。
馬背上的騎士發出了粗嘎難聽的獰笑,那笑聲在寒冷的空氣里像鈍刀子割肉。
他欣賞著雪地里那個拼命掙扎的小小身影,就像草原狼看著爪下瑟瑟發抖的兔子,眼神中充滿了殘忍的戲謔。
江臨的心,一下子像是被泡進了冰窟窿,沉到了最底下。
他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像受驚的林鼠飛快地掃視著周圍白茫茫的一切,尋找著哪怕一絲一毫的生機。
左前方,那里的林子更黑更密。
也許只有那里才能藏住他這條小命。
死馬也得當活馬醫了!
江臨心里一橫,猛地一擰身子,朝著那片密林一頭扎進去。
那蠻子百夫長見他轉向,臉上那刀疤扭動著,扯出一個更加殘忍的冷笑。
他催動胯下戰馬緊追,動作間似乎牽動了什么舊傷,身體在馬鞍上不自然地晃了一下,眉宇間閃過一陣劇痛。
他咕噥著低低暗罵了一聲,對這個滑溜如魚的胤人小子更加惱火。
再次從馬鞍旁那白骨雕花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上他那張看似尋常實則力道驚人的騎弓,準備給這只垂死掙扎的小老鼠來個一箭穿心。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前方跌跌撞撞奔跑的江臨卻像是突然如同被絆馬索絆倒的劣馬,向前一個踉蹌,用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重重地撲倒在了厚厚的雪地里,濺起一片雪粉。
他手中那張須臾不離的八力牛角弓也脫手飛出,摔在了幾步之外的雪窩里。
看到獵物如此干脆利落地摔了個狗啃雪,那百夫長眼中的輕蔑和殘忍幾乎要溢出來。
他甚至收起了騎弓,覺得用箭結果這般不堪的對手簡直是污了自己的箭矢。
或許是舊傷作祟,他有些費力地從馬鞍前抽出一口只剩下半截的斷刃。
放緩馬速,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傲慢,向著撲倒在地的江臨逼近。
馬蹄踏在厚實的雪上,發出沉悶聲響,一步一步,如同地府判官踱步而來。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雪地里那蜷縮的身影,臉上掛著貓戲老鼠般的殘酷笑容,似乎在期待著看到獵物恐懼的抽搐,無助的哀鳴。
然后,再不緊不慢地揮下那半截斷刃,享受那了結生命的快感。
然而,就在他的戰馬踏著悠閑而致命的步子,距離摔倒的江臨只有大約二十步距離時。
原本像條死狗一樣趴在雪地里似乎連喘氣都艱難的江臨,猛地從雪地里彈射而起。
他剛才那看似狼狽不堪的摔倒,似乎是精確算計了距離和落點。
此刻他彈起的位置,恰恰好藏身在一棵需要兩人合抱的粗壯古松之后,樹干的陰影將他完全遮掩,而那把剛剛脫手飛出的八力牛角弓,就落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幾乎就在起身的同一瞬間,江臨那凍得青紫的左手爆發出驚人速度,閃電般抓起牛角弓。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條件反射般從身后后那個破舊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箭。
正是飲過野豬血,碩果僅存的三棱破甲箭。
搭箭,轉身,開弓!
所有動作仿佛在千百次的演練中化作了本能,一氣呵成,快到了極致。
整張八力強弓,竟然在這生死關頭,被拼了老命的江臨第一次拉開近乎滿月。
弓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嗡悶響,像是在痛苦呻吟。
“死——”
一聲飽含著無邊恨意與決死之念的怒吼,并非從喉嚨,而是從江臨整個胸腔里炸開。
他手指猛地一松。
繃緊的弓弦發出一聲短促而沉悶的爆響。
“咻!”
三棱破甲箭,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氣和所有的憤怒,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色死亡閃電,以無可匹敵的氣勢,直奔蠻騎胸前。
那蠻騎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瞳孔猛地收縮如針尖。
他意識到自己又被這個狡猾如狐的胤人小子給耍了,喉嚨里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咆哮,雖然牽動舊傷讓他反應慢了一絲,但他久經沙場的本能還在。
他幾乎是憑借著尸山血海里磨練出的直覺,將手中那把殘缺的彎刀猛地向前一橫一掃。
“鐺!”
一聲炸雷般刺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轟然爆響!震得林間的積雪簌簌落下!
那蠻騎憑借著過人的武勇和千錘百煉的戰場直覺,竟然在間不容發之際,用那口斷刃,精準無比地劈中了疾射而來的破甲箭矢。
三棱破甲箭上蘊含的足以洞穿鐵甲的巨大力道,狠狠撞在刀身上。
箭頭與刀鋒碰撞處,迸射出刺眼的火星,如同黑夜里炸開的鬼火。
最終,那支凝聚了江臨所有希望的破甲重箭,還是被這驚天一刀硬生生磕飛了出去,斜斜扎入遠處雪地里,只留下半截箭羽在寒風中絕望地顫抖。
失敗了!
江臨的心,像被人用冰水澆透,瞬間沉入了不見天日的谷底。
他最強的一箭,他最后的保命底牌,竟然被對方硬生生用一把破刀給劈飛了。
一股徹骨的寒意混雜著無邊的絕望,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凍僵,撕裂。
完了!
“哈哈哈哈,胤人的小蟲子,你的把戲就這些了嗎?”
蠻騎粗重地喘著氣,被震得發麻的右臂還在微微顫抖,臉色也因為牽動舊傷而有些發白,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猙獰和殘忍,像一頭終于將獵物逼入絕境的餓狼。
他甩了甩發麻的右手,看向江臨的眼神充滿了貓戲老鼠般的戲謔和嗜血的快意。
“你的毒箭沒了,現在,輪到我了,我要把你這身皮剝下來,做成馬靴?!?
他故意放慢了馬速,似乎是要盡情享受獵物臨死前的恐懼。
馬蹄聲聲聲催命,讓江臨幾乎窒息。
百夫長高高地揚起那把殘刀,刀鋒上殘留的火星似乎還未熄滅,映照著他扭曲而得意的臉。
他在欣賞,欣賞江臨臉上那無法掩飾的恐懼和正在蔓延的絕望。
要死了嗎?
江臨腦海中忽然閃過母親那雙充滿期盼又飽含憂慮的眼睛,閃過自己一次次從死亡邊緣掙扎求生的決心!
不能死!
絕不能死在這里!
就在這徹底絕望的時刻,他揣在懷里那個硬邦邦幾乎被遺忘的小皮袋,硌了他一下。
里面裝的是……
他猛地想起李二狗那伙人平日里干的那些偷雞摸狗的下三濫勾當,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絕境中滋生的毒草,猛地躥了上來。
“呀——啊——!”
江臨猛地發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嘶吼,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恐懼和不甘都吼出來。
他竟然從樹后猛沖而出,手里緊緊攥著那把江父留下的銹跡斑斑的匕首,像一只撲向熊熊烈火的飛蛾,直愣愣地朝著那高頭大馬之上獰笑連連的蠻騎沖了過去。
“螳臂當車,不知死活的東西?!?
蠻騎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極度輕蔑和殘忍的笑容,他甚至沒有立刻揮刀,而是饒有興致地勒了勒馬韁,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個沖向死亡的胤人小子,仿佛在欣賞一出滑稽而短暫的鬧劇。
然而,就在江臨不顧一切地沖到距離戰馬只有幾步之遙,百夫長臉上殘忍的笑容最為濃烈,即將揮下那半截屠刀,徹底終結這場追逐的最后一刻。
異變再起!
江臨前沖的勢頭猛地一頓,那看似決絕赴死的動作竟是虛晃一槍!
他的左手快如閃電般伸入懷中。
看準了風向的他手臂奮力一揚,將布袋里滿滿的白色粉末,朝著馬上的百夫長劈頭蓋臉地撒了過去。
“什么東西?”
沉浸在戲謔快感中的蠻騎猝不及防。
只覺得一股嗆人至極的粉末,如同毒蛇噴出的毒霧,瞬間撲面而來。
他下意識地閉眼偏頭,但一切都已經太晚。
大量的生石灰粉末,借著風勢,瞬間糊滿了他的臉龐,鉆進了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灼熱、劇痛、窒息同時爆發。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一陣如同下油鍋般的劇烈灼痛感瞬間席卷了他的眼睛。
蠻騎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雙手死命地捂住眼睛,在馬背上瘋狂地扭動嘶吼,像一頭中了劇毒的猛獸。
胯下的戰馬也受驚不小,從未聽過主人如此凄厲的慘叫,又被那嗆人的石灰味刺激,頓時人立而起,瘋狂地嘶鳴打轉。
百夫長在劇痛和驚慌中再也無法維持平衡,如同一個破敗的麻袋,從高高的馬背上滾落下來,重重摔在雪地里。
他顧不上別的,在雪地里痛苦地哀嚎翻滾,拼命地抓起地上的雪往臉上,往眼睛里胡亂揉搓,試圖減輕那深入骨髓的灼痛。
千載難逢的機會。
江臨看到那不可一世的蠻騎暫時徹底失去戰斗力,立刻轉身,幾步沖到掉落在雪地里的牛角弓旁,再次一把將其抄起。
取箭,搭弓。
三十步之內根本不用瞄。
“嗖!”
那蠻騎雖然目不能視痛不欲生,但久經沙場的聽聲辨位的本能還在,加上劇痛下的胡亂翻滾,竟然如同泥鰍滑過,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這致命的一箭。
“可惡!”
江臨心中暗罵一聲,手上動作卻如同流水,沒有絲毫停滯,以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再次抽箭、搭箭、開弓!
第二箭。
百夫長似乎聽到了弓弦聲,猛地向一側撲倒,身體扭曲成一個古怪的姿勢,竟然再次躲開。
鐵箭射在他剛剛躺過的地方,激起一蓬雪霧。
“嗖!”
第三箭!
這一次,蠻騎沒能完全躲開。
也許是舊傷發作,也許是流血過多,也許是受傷太重,也許僅僅是運氣用盡。
利箭狠狠地咬中了他的大腿。
他發出一聲更加凄厲的慘叫,翻滾的動作卻因為劇痛而更加瘋狂,像一條被踩了尾巴的瘋狗。
江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一旦對方從劇痛中緩過一絲力氣,或者胡亂抓起武器,或者僅僅是適應了黑暗和疼痛,死的那個人,依然會是自己。
他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
胸膛劇烈起伏,但握弓的手卻穩如磐石。
他雙眼死死盯著。
一瞬間,風停了,雪落慢了,心跳仿佛化作倒計時。
就在他預判到敵人滾動中那百分之一息的停頓。
第四箭!
他將五力弓再次拉開,弓弦幾乎勒進了他的手指。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射出,而是死死盯著,預判著,等待著。
等待著敵人翻滾動作中那必然出現,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息的停頓。
就是現在。
“嗖!”
箭矢如同追魂索命的毒蛇。
正痛苦翻滾不斷用雪搓洗眼睛的蠻騎這一次,終于沒能躲開。
那支凝聚了江臨全部殺意和最后一絲力氣的鐵箭,精準無比地從他的指縫中釘入。
箭頭輕易地攪碎了脆弱的眼球,穿透顱骨,帶著滾燙的腦漿和鮮血,貫腦而出。
強大的力量甚至帶著蠻騎的身體猛地向后一仰,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啊——!”
蠻騎發出一聲短促而驚天動地的怒吼,那聲音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生命被瞬間抽空的極致驚駭。
聲震林梢,震得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而落。
隨即,他整個身體徹底癱軟下來,四肢抽搐了幾下,再無聲息。
汩汩的鮮血混合著白色的腦漿,從腦后的創口不斷涌出,將身下的白雪染得一片刺目的猩紅。
“呼……呼……呼……”
江臨手中的弓也是再也抓握不住掉在雪地里。
他雙手撐著膝蓋,像一條剛剛被扔上岸奮力掙扎才活下來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幾乎要把自己的肺給喘出來。
全身的肌肉因為剛才那極致的爆發和高度的緊張而劇烈顫抖,冷汗和雪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冰冷淌下。
他死死地盯著那具死不瞑目的蠻騎的尸體,又看了看自己射空的箭囊,過了好一會兒,那根一直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才猛地一松。
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席卷了他全身。
他雙腿一軟,坐倒在冰冷的積雪上,再也站不起來。
他贏了。
靠著算計、靠著偽裝、靠著小成的箭術、靠著那袋撿來的生石灰、靠著對方的輕敵和舊傷,更靠著那份絕境中滋生出的瘋狂和狠辣,他用盡了所有的底牌和運氣,終于射殺了這個不可一世的強敵。
這其中的驚險、運氣和壓力,只要任何一個環節稍有差池,此刻躺在血泊中的,便是他了。
他心中后怕不已,同時也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的疲憊。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吞了口混著血腥味的唾沫,從雪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
整個人像剛從水里撈出來,冷汗夾著雪水將衣裳黏在身上,透心的涼。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那具不遠處蠻騎的尸體上。
箭矢從那人的眼骨貫穿而入,后腦炸開,鮮血與腦漿將一地白雪浸得猩紅。
那不是一箭射出去的血,是他一生的力氣、恐懼、憤怒和執念匯聚成的。
江臨默默走過去,蹲下身,把那支染血的箭抽了出來,指腹輕輕撫過箭羽,感受那熟悉卻又陌生的震顫。他的手很冷,但那箭像是回應了他的殺意,仿佛仍有余溫。
他不是第一次練箭,也不是第一次拼命。
但剛才那四連發,卻是他第一次,將殺意、預判、節奏和生命一起注入了箭中。
【技藝:箭術(小成)】
【進度:0/10000】
【效用:開五力弓,五十步內,箭無虛發;連珠箭,瞬息三箭,箭勢相引連珠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