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松在床上烙餅似的翻騰了一陣，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鉛，幾乎就要沉沉睡去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模糊的那一刻，一根緊繃的神經猛地抽動了一下，將他從睡夢的邊緣拽了回來。

今天，答應了和摯友討論小說的。

他坐起身，抓過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幽幽的光芒照亮了他有些惺忪的臉。

這么晚了，林墨那家伙……可能睡了吧？

正當他有些懊惱自己失約時，屏幕上卻跳出了一條新的QQ消息。

【空想】：“江大文豪，你的大作呢？”

........

江青松看著這條消息，嘴角咧了咧。

這家伙，還是這么一副欠揍的語氣。

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拍拍臉，強打起精神，將那份名為《仿生史萊姆不會遇見賽博勇者》的文檔發送了過去。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尤其是在這種剛剛被現實敲打過的深夜。

父母失望的眼神，父親壓抑的咳嗽聲，還有起航編輯那幾乎一字不改的拒稿理由，像一塊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

他靠在床頭，手指摩挲著手機邊緣。

很快，林墨的回復就過來了。

【空想】：“我說，你小子該不會是看了那部叫《魔王勇者2099》的新番吧？這設定也太眼熟了?！?

果然，還是被看出來了。

【不簽約起航就不改名】：“墨！不愧是你！瓦達西的靈魂摯友！”

.......

【空想】：“靈感是有了，就是這味兒……有點沖。”

.......

【不簽約起航不改名】：“啊.....這樣嗎?！?

江青松的迷茫更甚，他詢問林墨，自己是不是沒必要寫下去了。

打出這幾行字的時候，江青松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將手機扔到一邊，仰面躺倒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那些曾經支撐著他的熱愛、夢想、不甘，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輕飄飄的，一戳就破。

成績，父母的期望，現實的壓力……

或許，他真的應該放棄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老老實實地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去。

寫小說，真的有意義嗎？

當它不能帶來任何實際的回報，反而成為一種負擔的時候。

就在他胡思亂想，幾乎要被絕望吞噬的時候，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是林墨的消息。

【空想】：“不，不是的?！?

.......

【空想】：“但作為你的…..soulmate?！?

看到“soulmate”這個詞，江青松沒繃住笑出聲，心中的郁結似乎也因此松動了些許。

這家伙，正經不過三秒。

【空想】：“我想，只要你把你的“故事”寫進故事里，遲早有一天，你的筆尖會熠熠生輝的?！?

【空想】：“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些只有你才能構建出來的世界，如果因為暫時的不被認可就放棄，那才是真正的浪費。”

【空想】：“至少，還有我這個讀者在等著看你的下一部‘曠世巨作’呢，江大文豪。”

江青松看著屏幕上林墨發來的文字，

這家伙……

這家伙.....總是這樣！

他吸了吸鼻子，感覺眼眶有些發熱。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高一的那個午后。

高一那年，文理尚未分科，班級里的座位也是按照成績隨機排的。

他的同桌，是一個總是低著頭，頭發有些凌亂，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男生。

當時的林墨，遠沒有現在這般“清爽”，更像是一只受了傷，時刻警惕著外界的刺猬。

他不愛說話，表情總是淡淡的，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江青松一開始還有些怵他，但時間久了，發現他只是不愛搭理人，也就漸漸習慣了身邊這個沉默的“背景板”。

江青松給自己的女主角設定了各種各樣的身份：時而是揮舞著巨劍的屠龍勇者，時而是操縱著星辰的神秘法師，時而是穿梭于未來都市的賽博黑客。

這些在他看來無比酷炫的設定，卻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笑料。

那是一個普通的課間，江青松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幾個平時在班里咋咋呼呼的男生，正圍在他的座位旁，手里赫然拿著他那個寶貝筆記本。

“喲，看看我們江大才子寫了什么驚天動地的玩意兒？”

其中一個高瘦的男生怪聲怪氣地說道，引來同伙一陣哄笑。

“這畫的是個女的吧？穿這么少，是要去參加什么特殊派對嗎？哈哈哈！”

另一個男生指著江青松畫的一個穿著清涼的精靈射手，笑得前仰后合。

“你們看這個，叫什么‘星詠魔女’，還不如叫‘掃把星魔女’呢，更貼切！”

聽到“星詠魔女”幾個字，林墨微微側過頭。

那些污言穢語，像一根根針，扎在江青松的心上。

他想沖上去搶回自己的筆記本。

可是，對方有幾個人，如果沒能一下子搶到，就會被對方像遛狗一樣玩弄。

青春期的男生，自以為幽默風趣，實際上卻用最粗俗的語言，無意識地釋放著最純粹的惡意。

他們對著江青松筆記本里的女性角色評頭論足，說著各種不堪入耳的葷段子。

仿佛那不是他精心構思的人物，而是一件可以隨意褻瀆的物品。

江青松覺得難堪至極。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有什么好笑的？幾個人像發癲的公狗一樣圍著人咬，不才好笑嗎？”

是林墨。

他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甚至沒有抬頭，只是淡淡地拋出了這句話。

瞬間割裂了那幾個男生的嬉笑聲。

教室里安靜了一瞬。

那幾個挑事的男生聞言都愣住了，顯然沒想到這個平時悶不吭聲的家伙會突然插嘴。

黃毛男生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惱怒的神色。

他惡狠狠地瞪著林墨：“你他媽說什么？有種再說一遍！”

林墨緩緩抬起頭，那雙沒什么情緒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沒有絲毫畏懼。

“我說，”林墨的語氣依舊平淡，“你們這群公狗很吵，也很蠢?！?

“你他媽找死！”

黃毛男生被徹底激怒了，他一把將江青松的筆記本扔在地上，幾步沖到林墨的課桌前，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一副要動手的架勢。

“給老子道歉！！”

教室里的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旁邊一個劉海遮住眼睛的嬌小女生有些驚慌失措。

周圍的同學都屏住了呼吸，有的甚至悄悄往后退了退，生怕被殃及池魚。

林墨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他慢慢地站起身，身高明明比黃毛矮了小半個頭，氣勢上卻絲毫不落下風。

他看著那個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生，眼神里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就在黃毛男生準備揮拳的時候，林墨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讓人幾乎看不清。

只見他身體微微一側，以一個巧妙的角度避開了黃毛的拳頭，同時右腳精準地鉤住了黃毛的腳踝。

緊接著，他左手順勢按住黃毛的胸口，右手則猛地一扯對方的手臂。

“砰——?。?！”

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巨響，在寂靜的教室里轟然回蕩！

黃毛男生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被林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周圍的同學都驚呆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

前一秒還氣焰囂張的黃毛，此刻正捂著后腦勺，齜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呻吟。

林墨看都沒看地上的黃毛一眼，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然后徑直走出了教室，方向是班主任的辦公室。

留下滿教室的寂靜，和江青松那顆因為震驚和某種莫名的情緒而劇烈跳動的心。

過了大約一節課的時間，林墨才回來。

江青松猶豫了半天，才開口道：“那個……謝謝你?！?

林墨瞥了他一眼，然后從書包里拿出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標題是《關于課間斗毆事件的檢討》。

“你在寫小說，對吧？”

林墨突然開口。

江青松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

林墨將那張檢討書推到他面前，又從口袋里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零錢，放在檢討書上。

“作為我需要寫檢討，并且被通報批評，外加賠付對方醫藥費的報酬，”

林墨指了指那些錢和檢討書，然后目光轉向江青松。

“讓我看看你的小說吧?！?

江青松愣住了。

林墨頓了頓，似乎怕他誤會，又補充了一句。

“別想太多，我不是gay?！?

“我只是，和你一樣的創作者?！?

他頓了頓，那雙總是沒什么神采的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奇異的光。

“剛以‘空白’的名號，開始接單的畫師，林墨?！?

那一刻，江青松覺得，眼前的這個同桌，和之前那個沉默寡言的“背景板”，仿佛是兩個人。

他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神秘的光環，讓他這個平凡的高中生，生出一種莫名的向往和……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