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畫面停留在這一頁。程羽瞟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有幾分鐘就到10點了。懸疑社的這場活動從晚上8點開始，不知不覺已經進行了快兩個鐘頭。雖然剛才看到的手記篇幅不算很長，但因為大家的閱讀速度不一樣，且中途時不時會停下來討論一下，因此耗費的時間久了一些。

“看完了嗎？”每翻一頁，程羽都要不厭其煩地再問一遍。

“看完了。”臺下紛紛應道。

“社長，快翻下一頁。”有人催促道。

但程羽沒有翻頁，而是把筆記給合上了。

“剛才你們所看到的，就是發生在1995年的珠海特大搶劫殺人案。”他看著臺下說道，“看到這的時候，想必大家的心情都和我一樣，覺得特別惋惜，對不對？我大伯在1995年，也就是練子華、冼庭芳犯下第一起重案后不久，曾經在湘水與練子華擦肩而過，在電話里聽到了冼庭芳的聲音。如果運氣再好一點，說不定當時就把這二人給逮住了。”

“是啊，真的好可惜。”于悠贊同地說，“如果當時湘水警方沒有鳴笛，沒準你大伯他們就把練子華堵在家里了。”

“可是，騎著摩托的那人，到底是不是練子華，這個也說不準，搞不好只是個路人。”有人提出了不同看法。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我覺得，十有八九是他。這個練子華膽可真大呀，犯了這么大的案子，竟然還敢躲回家里。”

“他可能壓根就沒想到，警方會這么快盯上自己。”

“話說回頭，90年代警方的技術手段就這么先進了嗎？僅僅憑借一枚指紋，短時間內就鎖定了嫌疑人的身份。”

“能夠快速鎖定嫌疑人的身份，主要是因為練子華有前科，且社長的大伯查到了他講湖南方言。警方通過比對湖南籍在逃嫌犯的指紋，這才迅速確定了他的身份。大概也就是從90年代中期開始，我國開始建立起指紋數據庫。憑借著數字化的發展，依靠指紋破案也變得越來越普遍。”

就讀刑事科學技術專業的大二學生彭暮陽，給大家做出了這番解釋。緊接著，他又說道：“當然，像社長大伯這樣的老一代刑警，為了破案四處走訪，踏踏實實搜集線索，從而迅速將案件告破，鎖定了犯罪嫌疑人。這種認真細致的調查方法，非常值得我們這些晚輩學習。”

聽了他的話，大伙都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這個冼庭芳到底有多好看啊？以至于走在路上被小混混騷擾，滑個旱冰也被人搭訕，且輕易就把被害人引到了家里。男人們好像都被她迷得團團轉呢。”一個女生好奇地問。

“網上應該有她照片，查一下不就知道了。”有人提了這么一句。大伙都不約而同地低頭拿起手機。

“不用查了，我這里有她照片。”程羽說著，將保存在U盤里的一張照片投影在了大屏幕上，正是冼庭芳剛參加工作時的那張黑白證件照。

“哇！”

“真的好美！”

“像個女明星似的，怪不得男人們都為她著迷。”

照片上，冼庭芳身著鐵路制服，沖著鏡頭微微一笑。即使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即使審美標準存在時代差異，臺下眾人也無不被照片中女子的美所震撼。

“看完冼庭芳的照片，我們再來看看練子華的。”程羽說著，操作鼠標，屏幕上出現了一名男子的半身照。“這是當年警方發布的通緝令上的照片。”

仍然是一張黑白的照片上，練子華留著寸頭，臉型瘦削，眼睛細長，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好丑！”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陰森森的，看著就讓人心里發怵。”

大伙又都你一言我一語地評價道。

“記住剛才冼庭芳和練子華的樣子，現在，我再給你們看一張他倆的合影。”

程羽再次打開了一張照片。這回，照片是彩色的，但已經泛黃。練子華梳著那個年代時髦的分頭，面對鏡頭露出一絲害羞的微笑，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顯得有一些拘謹。冼庭芳留著一頭卷發，穿著一條綠色的連衣裙，挽著練子華的胳膊，笑靨如花。

“咦，奇怪了，這么看的話，兩個人還挺般配的。”

“對啊，看著就像一對普通的情侶，誰會想到他們能干出搶劫殺人的事來。”

“90年代的深圳，聽說遍地是機會。如果他倆能好好找份工作，說不定現在都是深圳土著了。”

大伙又對合照上的倆人發表了一通看法。

“你們不要忘了，練子華是個江湖混混，冼庭芳則從小養尊處優，他們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一定很高，絕不可能甘于從事普通人的工作。所以，當他們來到繁華的深圳，看到這里有那么多的老板和有錢人，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心里一定很不平衡，最后干出搶劫殺人的事來也一點不稀奇。恰恰也就是在90年代，我國經濟開始騰飛，社會發生劇烈變化。金錢、物質的誘惑太大，很多人選擇鋌而走險。我們在課上聽過的國內重案要案，大多也都發生在90年代。”

彭暮陽是社團里的活躍分子，雖然人有些高傲，但大家對他所說的話都挺信服。

“社長，接著看吧。”有人提醒道。

程羽微微一笑：“今天就到這吧，時間快來不及了，等下次社團活動我們再繼續。”

“已經10點半了啊，討厭，一會兒還要集合點名。”有人嘟囔了一句。

和全國所有的警校一樣，嶺南警察學院實行警務化管理。學生們從周一到周五不能外出，周末可以外出但不能在外留宿，每天早7點、晚11點在宿舍前集合點名。

“社長，那下次社團活動是什么時候？”

聽到有人問，程羽想了想，臨時作出決定：“下周同一時間好了，還是在這間教室。”

大伙都意猶未盡地離開了，三三兩兩地走在路上，還在討論著案情。走到一個分岔路的路口，程羽和于悠同大伙道了別，往一條僻靜的小路上走去。

小路上光線幽暗，見不到幾個人影，二人這才牽起了手。警校有規定，校園里不能有牽手、摟抱等親密行為。如果被糾察隊看到，就要受到處罰和寫檢討。所以，同樣是談戀愛，警校的學生與其他普通高校的學生相比，會有很多的限制和阻礙。程羽剛進警校那會，曾與一個就讀普通高校的同學交流，對方提到了他在校期間的所見所聞。大白天的，情侶們想牽手就牽手，想擁抱就擁抱，甚至公然接吻也絲毫不難為情。天氣晴好的時候，他們會在草地上依偎著曬太陽；到了晚上，就鉆進黑暗的小樹林里耳鬢廝磨。聽完同學的講述，程羽對普通高校里談戀愛的大學生們羨慕不已。

不過，適應警校的生活以后，他也理解了校方為何會出臺這樣的規定。警校的學生有90%以上未來會加入警察隊伍，平日里大家都身著警服上課、訓練，如果任由情侶們在校內牽手、擁抱、卿卿我我，成何體統？

“今晚的社團活動辦得很成功，大家都意猶未盡呢。”路上，于悠對男友說道。

“多虧了這本刑偵手記，”程羽感激地看了眼手上的筆記本，“大伯的記錄讓這件過去了20年的老案子，就像新近在我們眼前發生一樣生動。”

“練子華雖然性情暴戾，心狠手辣，但他對冼庭芳一定是真愛吧。在她面前，他一定也有溫柔的一面。”

“不可否認，練子華確實深愛著冼庭芳，但這種愛是一種畸形之愛。如果他真為冼庭芳著想，就不該綁架殺人，拖心愛的女人下水，最后落得個亡命天涯的下場。”

“你憑什么確定，綁架殺人，是練子華首先提出的犯意？”

這個問題把程羽給問住了。

“難道，不是嗎？”

“在認識冼庭芳以前，練子華雖然打過架，傷過人，但可從來沒有為了錢而殺人。在他們去了深圳之后，冼庭芳在舞廳里當舞女，魏明德是她的常客。她知道魏明德有錢，是個大老板，所以提出綁架并實施入室搶劫的那個人，更有可能是她。另一方面，冼庭芳比練子華受教育程度高，喜歡看香港的警匪片，所以才懂得在犯罪現場不能遺留指紋，并且誤導警方的偵查方向。要不是練子華不小心，遺留了一枚指紋在出租屋的門把手上，或許警方根本查不到真兇是他。”

聽完于悠的分析，程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照你這么說，冼庭芳這個人，其實比練子華更危險。”

說話間已經快要走到女生宿舍樓下。程羽看準時機，把于悠往路邊花圃里一拉，隨即攬她入懷，與她擁吻在一起。在這所氣氛嚴肅的警校里，享受著這片刻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