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生領(lǐng)著女孩進了房間,故意沒有關(guān)閉房門,躲在門背后豎起耳朵,還想偷聽一下客廳里的談話。可或許是臥室離客廳較遠,或許是兩位母親壓低了聲音說話,他什么也沒聽到。女孩有些好奇地盯著他看,愣愣地站在房間里。
“你坐那兒吧。”杭生示意女孩坐在他的電腦椅上。
女孩猶豫了一下,爬上了相對她來說比較高的那把椅子。然后左看看又瞧瞧,就是沒敢把視線投向房間的主人身上。
杭生也感到有點不自在,掏出手機來假裝在看消息,不時偷偷瞟一眼女孩。從女孩臉上,他看到了與父親極為相似的眉眼,這讓他感到與女孩之間有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情感聯(lián)系。畢竟,在最近10年的時間里,他跟女孩都把同一個人叫做爸爸。
“你的名字是我爸給你取的嗎?”沉默許久以后,杭生先開了口。
女孩沒回話,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他改口道,“是你爸……給你取的這個名字嗎?”
“是啊,因為我媽姓柳。”
沒錯,父親給孩子取名的方式,就是這么簡單直接,一如從杭州領(lǐng)養(yǎng)回來的“杭生”。
“你爸陪你的時間多嗎?”
女孩想了想,輕輕地搖搖頭,眼眶一下就紅了。
“爸爸工作很忙,經(jīng)常要去外地出差。每次他回來,都會去學(xué)校接我,還會給我買禮物……”女孩說到這,說不下去了,眼里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杭生聽到這也很受觸動,腦海當(dāng)中浮現(xiàn)出上小學(xué)時,有幾次放學(xué)剛出校門,就看到父親等在門口,手里提著一個未拆包裝的玩具。他興奮地朝父親跑過去,嘴里嚷嚷著“爸,你回來啦”。父親把手中的玩具遞給他,或是一輛遙控賽車,或是一個變形金剛的公仔,每次都會讓他驚喜不已。
父親曾經(jīng)也是這樣對待小時候的自己。這是他向孩子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
回憶到這時,杭生站起身,從衣柜的抽屜里翻出來幾件珍藏的舊玩具。有遙控賽車,變形金剛的公仔,還有一個樂高的恐龍。他把這幾件玩具放到電腦椅前的書桌上,對女孩說:“這是我小時候,爸爸買給我的禮物,他會給你買什么?”
女孩看著書桌上的玩具,說:“他有送過我一個會跳舞的音樂盒,還有好多迪士尼的毛絨玩具!”
“他還會跟我一起玩賽車、拼樂高呢。”
“他也會跟我一起玩洋娃娃!”
“我小時候,他特別喜歡捏我的臉。”
“他也愛捏我的臉,看我嘴嘟嘟的樣子!”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再區(qū)分是“你爸”還是“我爸”,宛如兄妹般回憶起同一個爸爸。可突然在某個時候,二人似乎同時意識到了他們之間有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氣氛重新變得尷尬起來,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就在這時,客廳里傳來動靜,似乎譚雅與女人之間發(fā)生了一些爭執(zhí),兩個人都提亮了嗓門說話。杭生趕緊跑回客廳,女孩也緊隨其后。
“如果你不肯跟我好好談,那我們就法庭上見!”女人不客氣地說道,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你想怎么樣都行,反正,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譚雅的語氣也十分強硬。
“那好,我們走著瞧!”
女人撂下句狠話,牽起女孩的手就要走。忽然又停了下來,瞪了眼站在一旁的杭生,陰陽怪氣地對譚雅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兒子是領(lǐng)養(yǎng)回來的,他并不是老卓的親骨肉。但我家卓柳可是老卓的親閨女,他倆的血緣關(guān)系,是有醫(yī)院證明的!她有權(quán)繼承老卓的遺產(chǎn)!你兒子可沒有!”
說完,女人便趾高氣昂地領(lǐng)著女兒離開了。
母女倆剛走,此前一直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自若的譚雅竟頃刻間崩潰了,眼淚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一邊哭,一邊來到丈夫的遺像前大聲咒罵,任憑望秋和杭生在邊上如何安慰,都無法平息她的怒火和悲傷。
“我就知道,小三來你家的目的,就是為了爭奪遺產(chǎn)!”簡馨早早就猜到了劇情,“對方提出了什么條件?”
“她只想要錢,叫我媽給她兩百萬,否則就跟我們打遺產(chǎn)繼承的官司。”
“她說的醫(yī)院證明,應(yīng)該就是她女兒和你爸的DNA鑒定結(jié)果。如果要打官司的話,這對她們有利。”
簡馨的看劇類型里包括了律政劇,因此對相關(guān)的法律知識略知一二。
“不過,她有句話說錯了。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同樣具有對養(yǎng)父母的繼承權(quán),因此你有權(quán)繼承你爸的遺產(chǎn)。”
“我根本不關(guān)心什么遺產(chǎn)繼承。我只是心疼我媽,剛操辦完我爸的后事,又要去保護好家里的財產(chǎn)。”說話時,杭生的臉上也滿布陰云。
看到男友的臉色不太好,簡馨馬上岔開了話題。
“這么說,你是杭州人呀?剛和你認識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你一個南京人,怎么取名叫杭生呢?原來這里面啊,還隱藏著一個關(guān)于你身世的秘密。”
“我只是被父母遺棄在杭州的福利院,并不能證明我就是杭州人。”
“你難道不好奇,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他們?yōu)槭裁匆獙⒛氵z棄?”
“我有想過,他們或許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他們有沒有給你留下什么信物,可以留待日后相認的東西?”簡馨繼續(xù)追問。
“我不知道,”杭生搖了搖頭,“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是被領(lǐng)養(yǎng)的。有關(guān)我被領(lǐng)養(yǎng)時的許多細節(jié),現(xiàn)在這個時候,我也不方便去問我媽。”
“沒關(guān)系,即使沒有信物,想要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并不太難。現(xiàn)在有很多尋親的平臺和電視節(jié)目,專門幫助別人找回失散已久的親屬。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不妨一試。”
杭生思忖片刻,嘆口氣道:“算了吧,家里頭這么多事,我哪還有工夫去尋親啊。”
話是這么說,可簡馨的一番話,還是在他心里頭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