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父子一場
- 刑偵手記:棋逢對手
- 章葉良
- 2230字
- 2025-05-06 08:23:00
現在,杭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自己的名字叫做杭生。
他是父母在20年前,從杭州的福利院領養回來的。
在父親的追悼會結束的當晚,從母親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后,過往生命當中留下的一些疑問和困惑,忽然全都有了答案。
為什么父母的個子都不高,自己卻長了這么高的個頭。
為什么望秋阿姨和母親無話不談,情同姐妹,因為兩個人都無法生育,因此惺惺相惜。
父親在臨終前那句來不及說出口的遺言,原來是想告訴自己,那個埋藏在他心底20年的秘密。
可惜,最后還是差了口氣,沒能親口把這個秘密告訴養子。但是譚雅看穿了丈夫的心意,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
在說出這個秘密以后,譚雅把當年和丈夫去領養孩子的經過,也從頭到尾告訴了杭生。
原來,夫妻倆結婚多年,卻一直要不上孩子。到醫院一檢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為了能懷上孩子,夫妻倆什么方法都用遍了,卻始終未能如愿。眼看著二人年紀越來越大,漸漸也接受了他們無法生育的現實,于是便動起了去領養一個孩子的念頭。
恰好在當時,譚明經常去杭州出差,從朋友那里打聽到,當地的福利院里有一名不足周歲的男嬰,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毛病。在他的聯系下,夫妻倆專程去了趟杭州,在福利院里見到了那名男嬰,也就是當時未滿周歲的杭生。譚雅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嬰兒,他的皮膚白嫩,撲扇著一雙大眼睛,很招人心疼。于是當即辦理好了相關手續,將這個男嬰帶回了南京。
回到家后,夫妻倆對這個男嬰視如己出,寵愛有加。親戚們對他的來歷亦是守口如瓶。因此,20年過去,杭生一直以為自己是卓家的血脈。
“杭生,你不要怪爸媽沒有早點把實情告訴你,爸媽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想讓你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長大。這二十年來,我和你爸,一直都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看待。你是不是我們親生的,對我們母子倆的感情沒有絲毫影響,你明白嗎?”
在說完杭生的身世以后,譚雅動情地說道。
得知自己并非卓家的親骨肉,杭生感到腦袋里有點兒懵,但他還是懂事地點了點頭。
“媽,我明白的。你們守了這個秘密20年,一定也守得很辛苦吧。”
譚雅聽完這話,臉頰竟然抽動起來,努力想擠出個笑,但眼里卻滾下淚來。
看到母親落淚,杭生也禁不住紅了眼眶。他伸出手臂攬住母親的肩膀,讓母親把頭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母子倆依偎在一起,眼中都有淚花閃爍。在這個時刻,杭生突然感受到了母親的無助。父親不在以后,這個家里真的就只剩下孤兒寡母了。如果畢業以后他選擇留在上海,那母親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你爸走了,現在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漢了,要照顧好媽媽的,知道嗎?”
耳邊忽然又響起了望秋阿姨的聲音,令他越發地感到心煩意亂。
“媽,時候不早了,您快回房休息吧。”杭生在母親耳邊輕聲說道。
譚雅拭去眼角的淚水,心疼地看著他說:“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去睡吧。”
“我還不困,想在這里再陪陪我爸。”
“哎,那你再多陪陪你爸。如果心里有什么話,就對他說吧,他會聽到的。”
母親回房以后,客廳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靈臺上燭火搖曳,香火的氣味撲散開來,卻很難叫人凝神靜氣。看著父親的遺像,杭生忽然百感交集,他心里確實有很多話想要對父親說。
“爸,這就是您在離開前想要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嗎?”
“告訴我,我并不是您的親生兒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如不要告訴我的好。”
在此之前的20年,他一直以為人子女的身份活著。可是忽然之間,從這一天晚上開始,自己的身份卻變了。
“這二十年來,我和你爸,一直都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看待。你是不是我們親生的,對我們母子倆的感情沒有絲毫影響,你明白嗎?”
母親剛才說過的話猶在耳邊。回想起這20年來,父母與他之間雖無血脈聯系,卻對他疼愛有加,無微不至,甚至比起親生父母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小時候每次生病,父母都心急如焚,第一時間送去醫院;每次期末考了好成績,拿了獎狀,父母也由衷地替他感到高興;每次在外頭闖了禍,父母也舍不得對他動手,總是耐心地教育,跟他好好地講道理。也正是他們給的愛和教育,才塑造了如今的自己。
一旦開始回憶,從小到大那么多珍貴的親子時刻,便如同幻燈片一般在腦海當中逐幀放映。
回過神來時,杭生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流下了滿臉淚水。
不管是不是他們親生的,爸媽都養育了自己20年,視如己出,無私給予,才讓自己長大成材,有了今時今日。自己唯有孝順,盡到為人子女的責任,以報養育之恩。
自己并非卓家血脈的這一心結解開了,圍繞自己身世的很多問題卻又接踵而至。
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他們為何要將我遺棄?是不是當年遭遇了什么不測?他們現在在哪?
在百感交集和心亂如麻中,杭生艱難地熬過了一宿。
父親過世五天以后舉行了下葬儀式。在此期間,杭生想過要問母親一些有關自己身世的問題。比如,是誰遺棄他的?遺棄他的時候,有沒有留下過什么物品,或是紙條,足以證明身份信息的東西?福利院有沒有給過諸如領養記錄一類的證明材料?
但正是服喪期間,母親仍處于悲痛之中,還要為尋找合適的墓地、刻碑等事情奔走,沒到該問這些問題的時候。
下葬當天,杭生披麻戴孝,捧著父親的骨灰走在前面。親友們一路相隨,氣氛凝重。來到墓碑前,一番祭拜過后,杭生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放入墓穴之中,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番感慨:20年前您把在襁褓中的我帶回來,20年后也由我親手送您離開。所謂父子,就是一場生命的交接儀式吧。
放入骨灰盒之后,工作人員開始封穴。杭生站在一旁,凝視著碑上的文字。墓碑上刻著父親的生卒年月,親屬姓名。當目光落到“子杭生”一列時,他忽然覺得心情復雜。
自己將以兒子的名義被生生世世刻在父親的墓碑之上,但在他體內卻并沒有流淌著父親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