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燈臺的殘焰在硫磺海風中明滅,赤袍信者臂甲裂痕滲出的褐黃銹斑正與陳書文懷表裂紋中的血絲同步搏動。琉娜的巫師袍陡然翻卷,袖口霜紋如鎖鏈纏住信者焦黑的手腕。
“西路密教當真在清水河上游伏擊你?”她詢問道,“我想他們搞錯了你的目的。”
“他們使用的都是殺招,而不是密教常用的那種令人痛苦卻不致命的手段!”信者喉間滾出砂石般的嘶吼,“他們……就好像是要拿我做祭品一樣!”
“琉娜,你之前一直和凜音撇清關系,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她尋找陳府的目的是什么嗎?”陳書文轉頭朝向琉娜,他相信琉娜會知無不言。
“根據我以前對她的了解,”琉娜的冰藍瞳孔倒映著懷表內搏動的靛青魂石,“這一定是她搞錢的手段,畢竟那個家伙無所不用其極,我完全不用去猜測她內心的目的,但現(xiàn)在,我就不好說了。”
“對于騙子來說,無論他怎么說都一定要捂好自己的錢包。”葉清歌回憶起在神識空間看到的防詐公益廣告,“但如果她的目的并不是錢,那她的城府可就……”
“所以即便她愿意告訴我她的動向和計劃,我也不好告訴你那就是真的。”琉娜點頭道。
“孫軻立、凜音、你還有那些特使,都指向了一個家族,一個武林認為已經消亡百余年的家族。”葉清歌突然發(fā)話道,“我們也沒想到,去一趟天子港會引出這個家族的孑遺。”
“我早就該意識到的。”陳書文搖頭道,“你想想看,陳家在中州留下了多少的支系,多少的領主和大員以陳為姓?孫家在中州一定也是留種無數(shù),現(xiàn)在他們最多隱姓埋名了而已。”
“也有很多人不一定有必要隱姓埋名,畢竟又不是只有培養(yǎng)了靈根的那一脈姓孫。”葉清歌認可道,“在孫家覆滅前淪為平民的孫家,或許也能躲過此劫。”
“那么……孫信者,你離開之前曾經說過一句話,‘我的身世之謎可能會在這次的事件中得到解答’,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除了姓孫以外,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陳書文的腦中,一條思維的鏈條已經形成,是時候用它進行思量了。
“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信者沉吟道,“雖然從我太爺爺那輩起我家便扎根天域,但是長輩們一直告訴我,那個現(xiàn)在被稱作‘陳府’的秘境,就是曾經的‘孫府’。”
“還有這種事。”陳書文咂了咂嘴,“但是這不是很奇怪嗎?孫家丟掉那個地方一百多年了,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府邸,易主了兩代人,前任府主留下的痕跡就已經基本找不到了。”
“孫信者,如果你覺得你的目標對于陳家不利,你可以不和我們說。”葉清歌誘導道,“當然如果你非要和我們作對……”
“那倒不至于。”信者重重地將拳頭砸在桌子上,“我只是不想再繼續(xù)這種逃避的生活而已。那個山洞的另一邊,確實有著什么和我的血脈共鳴,呼喚著我——但我卻不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就把那十二個特使放倒,然后自己進去。”許久不說話的琉娜開始銳評起來,“既然都說清楚了,那你們什么打算?先說好,要出發(fā)就帶上我,我無條件站在你們這邊,即便這可能代表和那個凜音對抗。”
“那個山洞就在地圖上的這里。我想這一定不是陳府的唯一入口,但陳府的地點距離這里大差不差。”
《中洲堪輿全圖》上,信者標出的點位于清水河的上游西南群山的深處。
“帶上你,你的目的是什么呢?”陳書文抬頭詢問道,“我不會允許一個居心叵測的人站在我的身邊處理我的家事。”
“無所謂,只要你有辦法到達陳府,我無論如何都有辦法出現(xiàn)在那里。”琉娜嘴上不在乎,但卻在一直盯著陳書文的表情,“至于目的,你就理解成滿足祂的愿望就行。”
“那沒問題了。”陳書文冷笑一聲,“滿足祂的愿望?你對愿望之神的忠誠我們可都是了解的。”
信者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仍按在《中洲堪輿全圖》西南山脈標記處,陳書文袖中懷表的血絲已隨銹斑搏動加劇而蔓延至腕骨。
“分三隊。”葉清歌指尖凝冰在檀木桌面劃出三道刻痕,“霜葉程硯、沙海拓跋鋒帶本派弟子清理河道暗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們欠琉娜一個人情。”
“既然那你不信我,那我和那個蘇丹國流亡者,就帶著一群人去‘說服’陳府外圍的兵衛(wèi)了。”琉娜將自己的水晶球重重地放在第二路,“用密教右席的血去抵充血脈的力量,比用你的合算。”
“那么這最后一路,就是直入陳府了。”陳書文點頭道,“剩下的力量,直奔陳府內部,包括你,天域宗的孫信者。”
隨著匕首狠狠地釘入地圖標記點北側峽谷,陳書文的總計劃便已經設計完畢。
“書文,你之前備戰(zhàn)的時候,都要列一個盟友和敵人的名單,但這次怎么不用了?”葉清歌提出了問題。
“他自己不是說了嗎,是陳家的家事。”琉娜冷哼道,“愿意帶我,還不是因為那個孫凜音明牌介入了。”
“孫凜音……”陳書文念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是誰,“也對。對于家事來說,愿意站在我這邊的人,和不愿意站在我這邊的人,都不太可能被爭取到。我想,無論是家主還是陳府的管事人,都應該明白這一點。”
“最好不要這么稱呼她。”信者指出,“‘凜音’是密教賦予她的假名,而非作為靈氣復蘇發(fā)起者后裔的系統(tǒng)真實姓名。如果帶上這個姓……”
“懂了。”陳書文打斷信者的辯解,“你還是不愿意說出你自己的真名嗎?”
信者沒有回答,只是沉默,業(yè)火真氣在他的身上冒出,又默默消失。
“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
東溟山的山頂,一位老者的背影隨著業(yè)火真氣的消散也消失在了云霧之中。
“不知那女孩叫我‘末裔’和‘孫道長’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