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戍的青銅锏在河面投下細長陰影,中支水道上的蟠龍云雷紋隨波光搖曳,如同某種詭譎的指引。冰晶艦和滄瀾II號的船頭正對準中支準備深入,卻見拓跋鋒的黑袍在霧氣中悄然隱沒。蛇紋權杖的磷火在東支河岸一閃即逝,砂礫無聲地鋪成一條潛行之路。
陳書文如此安排,顯然因為察覺了皇家禁地,不允許眾人像以前那樣放肆地探索。
中支往上僅十里,滄瀾II號的青銅撞角便觸上了最后一道漢白玉閘口。航道在這里結束,眾人不得不下船,改為步行。
兩岸峭壁竟是以整塊龍血銅坯雕鑿而成,蟠龍云雷紋沿著山體攀援而上,每片龍鱗間隙都嵌著守陵衛兵的浮雕。本該莊嚴肅穆的陵寢門廊,飛檐斗拱間卻垂下萬千玄鐵鎖鏈。末端墜著的是刻印著龍紋的銅秤砣,這分明是想將整條灰水河作為秤桿,來稱量整個流域的龍脈。
“太祖爺當真力行薄葬?”看著面前的場景,蘇達的嘴張得完全合不起來,“單是這門廊的建造費用,就值燃燼宗三十年的供奉了。”
“好個‘薄葬’,”陳書文用六分儀丈量著這座規模不大卻精致無比的建筑,“若是不同時精通靈力、魔力和圣力的學識,我敢說這個中州沒有人比我更能看得出這棟建筑的門道。”
“寒潭枯坐四十載,終見陳家麟兒來。”
河面倒影里忽而浮出一列青銅燈臺。守陵衛兵浮雕的眼眶次第亮起青磷火光,映得整條灰水河恍若黃泉冥道。
沙啞嗓音自峭壁頂端垂落,黑袍中年人踏著蟠龍浮雕的鱗片飄然而下。他腰間青銅锏泛著與守陵衛如出一轍的云雷紋,腕間暗紅玉鐲卻在青磷火中折射出金色紋路——那分明是陳家每一個十歲以上的男性都有的封靈手環。
“晚輩奉朝廷欽命押運圣物,還請鎮陵使行個方便。”陳書文示意沐雨楓將裝有圣物的匣子取出。
“晚輩?哈哈哈哈。”黑袍中年人大笑,“雖然我今年剛好五十一,比你大上兩巡,但你應該叫我兄長才對。”
“兄……兄長?”
看來第二任宿主只顧著在航線圖里標注各地風土人情,卻從未翻開過族譜,陳書文突然想著。他此刻才驚覺,第一任宿主留下的記憶碎片里,那些模糊的“姨娘們“送來的賀禮,根本就是各門派支付給陳家的“酬金“。
“我乃陳家次子陳梓桐,三十七年前先帝欽點守陵衛時,父親用三斗月華靈髓換得我名入金冊——彼時你連靈胚都尚未凝成。”
陳梓桐屈指輕彈腰間青銅锏,云雷紋中頓時溢出點點青磷火,照亮了他左頰一道形似龍爪的舊疤,
“這些年我在此地鎮守龍脈精魄,卻總能收到些有趣的消息。比如某位幼弟弒兄奪取一座靈石礦脈,再比如說很多陳府出生的陳家血脈一生沒見過父親。”
“梓桐兄,家事我們有時間再提。”陳書文連忙抬手阻止陳梓桐沒完沒了地說下去,他另一只手接過裝有使徒血布的純銀匣遞上,“愚弟為了朝廷之命而來……”
“朝廷之命?哈!”陳梓桐倒是沒有拒收,只是輕蔑地笑了笑,“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性,唯獨沒有‘朝廷之命’這種。罷了,一切罪責推給在濁水河下游白白送了命的那個‘弟弟’就夠了。”
他拿著匣子大搖大擺地走回來時的方向,嘴里還在念叨著。
“雖然我完全不知道我有到底有多少兄弟,有多少還活著,不過這一輩人里,年齡大過我的,也只有陳家當今家主了。作為次子,能在這秘境里終老一生,擺脫無休止的江湖恩仇循環,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這就……結束了?”看著陳梓桐的背影消失在墻上的一塊“鱗片”中,眾人愕然。
暮色將灰水河染成青黛色,玄鐵閘門在眾人身后轟然閉合。陳書文望著碼頭上突然涌現的玄甲衛兵,指節無意識摩挲著懷表背后的逆十字刻痕——和之前一樣,依然是只有一點黑霧冒出便又縮了回去。
十二名守陵衛呈扇形圍住棧橋,為首的校尉盔甲縫隙里鉆出血色絲線,與第一道水關前查驗密信時的活物如出一轍。
“奉鎮陵使鈞令——”校尉灰白瞳孔倒映著葉清歌腕間散發著紅光的靈石手環,沙啞的嗓音中混入一絲金屬雜音,“驗貨流程需一日一夜。”
“起碼讓我們進船艙等吧!”陳書文攥緊懷表的手指節發白,表盤內十二道封印此刻竟滲出縷縷墨色霧氣,“你們把水關一封我們根本出不去好吧。”
“不行。”校尉玄鐵面甲后的灰白瞳孔突然收縮如針,腰間青銅锏的蟠龍紋路應聲泛起青磷火,“你們必須在客房內等候,直到驗貨流程結束。”
冷汗順著陳書文脊背滑落。他終于明白為何朝廷密信中特意強調“若匣啟而血氣無損“一句。此刻若強行啟匣驗證,正教圣力與中州龍脈的碰撞后果如何尚且難說。
就算正教圣力不敵中州龍脈,也有一句“血氣有損”作為罪證等著他。
盡管陳梓桐能夠幫得上他,但一切的一切,都得指望陳梓桐的“兄弟之情”,但陳書文對陳梓桐是否還有什么“兄弟之情”表示懷疑。
而且哪怕有用,欠的人情也遲早得還。
“那我們的安全如何保證?”陳書文試探道。
“此地固若金湯,連一只飛鳥都逃不過守陵衛的眼睛。”校尉回答道。
“哈,我們這里高手如云,用得著守陵衛保護我們的安危嗎。”沐雨楓察覺到了校尉的漏洞,“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產生什么誤解,但目前這里只有東溟港和守陵衛的情況下,我們……”
“多說無益。”灼熱的真氣從葉清歌身上迸發,“如果不想流血或者送命,就放我們離開。”
守陵衛們并沒有被這句話嚇到,他們擺好了架勢,戰斗一觸即發。
而就在這時,拓跋鋒的聲音從百米外的沙土中冒出。
“找到了!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