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26年冬月十五

凜冽的寒風卷著零星碎雪，橫掃著蕭瑟的豫東大地，此時距離周家口被“獨立旅”收復，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

汴京，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第6師團第11旅團指揮部。

旅團長坂井德太郎少將陰沉著臉，拇指反復摩挲著桌上那份來自特高課的簡報，簡報內容空洞得令人發指。

十天！整整十天過去了！

關于周家口那支膽大包天、全殲皇軍3個中隊200多名皇軍的支那部隊，情報部門竟然只查出個番號：“獨立旅，旅長衛遠。”

除此之外，兵力構成、裝備情況、作戰意圖，所部隸屬等等一概沒有任何消息。

十天前，駐扎在汴梁日軍第6師下轄的第11旅團團長坂井德太郎便收到了城內守軍的求援電報，只是還沒等到汴梁第第11旅團救援部隊開拔，周家口城內求援部隊就再也聯系不上。

隨后通過離周家口最近的陳州駐軍水谷大隊證實，周家口城防已經攻陷，駐扎在周家口的一個中隊和陳州派遣過去的2中隊皇軍士兵全部玉碎，這讓第11旅團團長坂井德太郎少將大吃一驚，判定突襲周家口城防的這支部隊，至少是一支師以上的成建制部隊，

此時，他坂井德太郎麾下的第11旅團主力正在豫北執行“掃蕩”，汴梁城內守軍十分空虛，僅剩兩個步兵大隊。

權衡利弊，坂井德太郎沒有貿然派出那支原本已準備南下增援的步兵大隊，一座失陷的孤城，貿然馳援，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極易重蹈覆轍遭遇再次伏擊。

坂井德太郎強壓下怒火，嚴令特高課與陳州駐軍水谷大隊余部，不惜一切代價查明真相。

可結果呢？特高課效率之低，令人震怒！

水谷大隊也如同瞎了眼，除了報告周家口境內支那軍隊活動頻繁，戒備森嚴，難以滲透，竟再無實質性進展。

唯一有價值的線索，還是從陳州方向偶然抓到的游擊隊俘虜口中得知，這伙支那軍火力極為兇猛，還擁有一款前所未見的新式“戰車”（坦克）。

“廢物！統統滴廢物！”

坂井德太郎大聲咒罵了一句，將簡報重重拍在桌上，雖然一次被殲滅3個中隊，但坂井德太郎心中對中國軍隊的的輕蔑并未減退。

在他看來，無論這個所謂的“獨立旅”火力如何兇猛，終究是支那雜牌軍，缺乏正規訓練和持續作戰能力，多次在正面戰場擊潰支那國軍主力的經驗告訴他，裝備優勢在日軍精銳的戰術素養和武士道精神面前，不值一提。

此刻，窗外密集的軍靴踏地聲整齊而沉重，第11旅團的主力從豫北歸來后已經重新集結完畢，坂井德太郎憋了十天的怒火，終于有了傾瀉的目標。

“上川君！”坂井德太郎沉聲喚道。

“嗨依！”

肅立一旁的步兵第41聯隊聯隊長上川勇中佐立刻上前一步，腰板挺直，身側則是挎著一把佐官刀。

“命令！”

坂井德太郎冰冷的聲音傳來：“步兵第41聯隊立即開拔，目標周家口！務必以雷霆之勢，將支那方面這支所謂的‘獨立旅’徹底碾碎，陳州水谷大隊余部，自東線向周家口方向發起牽制性進攻，截斷其東逃退路。”

坂井德太郎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上川勇：“我要的是徹底殲滅，是徹底的肅清，用支那人的血，洗刷皇軍的恥辱！”

“嗨依！為玉碎皇軍復仇！”上川勇眼中同樣閃爍著嗜血的兇光，重重頓首。

周家口城內，獨立旅旅部，空氣同樣充斥著一種讓人說不出的緊張感。

衛遠站在窗前，指尖的香煙青煙裊裊。

此刻的整個周家口境內宛如一個巨大的工地，各式車輛轟隆隆的引擎聲不斷在城內外響起，天龍VL-4×4軍用卡車和天龍KC 6×4自卸卡車卷著積雪不斷穿梭在已經完成拓寬和硬化的公路上。

履帶式推土機在徐家凹機場奮力的推平著坑洼不平的地面，跟在后面的20噸級的單鋼輪壓路機快速跟上，反復碾壓過后，早已經在旁邊待命的天龍水泥罐車，將罐體內已經攪拌好的16立方米快速傾倒在地面，再有泥瓦工根據水平線一點點磨平，一個有3條標準跑道，數座鋼筋混凝土半地下式機庫的軍用機場正在快速成型。

除了水電站外，為了保證城內電力供應，幾座火電廠巨大的煙囪在城北空地上拔地而起，開始日夜不停地噴吐著煤煙。

短短幾日，這座被日軍占領后又被戰火反復摧殘過的古城，正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不，是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具有生命力。

參謀長葉子良拿著一份剛剛破譯的電文快步走進：“旅座，游擊隊老吳同志急報，汴梁日軍第11旅團主力已于兩日前結束豫北掃蕩返抵汴梁，今日一早，其步兵第41聯隊約3500人傾巢而出，正沿鄭汴公路向我周家口方向急進！同時，陳州方向水谷大隊殘部也有集結跡象！”

“終于來了。”

衛遠掐滅煙蒂，用略帶玩笑的語氣道：“看來汴梁方面鬼子駐軍終于憋不住了，比我預想的還要晚幾天，說起來咱們得感謝小鬼子多給了我們幾天的準備時間！”

葉子良點頭：“水谷大隊不足為慮，充其量一個鬼子大隊，而且已經被我部殲滅2個小隊，現兵力800左右，大概率會從側翼同時發起進攻，真正的威脅是西線第41聯隊，這是第11旅團的絕對主力。”

“兵來將擋。”

衛遠眼中寒光一閃：“這些天以來，我們的準備也不是白做的，即便是隊伍打殘了，我也要崩掉小鬼子一口鋼牙。”

就在日軍為進剿獨立旅做準備的同時，衛遠這邊也沒有閑著，作為穿越者衛遠自然知道這個時期小鬼子的情報網在中國境內滲透有多厲害，但眼下自己手下人才匱乏，沒有專門的情報方面人員，衛遠便想到了通過后世的科技手段來彌補人員方面的差距。

接下來的幾天周家口城內外百姓經常能看到一輛被篷布遮蓋的嚴嚴實實的卡車（天龍VL-4*4），車廂內插著幾根天線整天在城內四處晃悠（無線電測向儀）。

衛遠的想法也簡單你小鬼子諜報人員厲害是吧，你就是再厲害也得用電臺傳遞情報不是，眼下收音機都還沒普及，根本就沒有太多復雜的電磁信號，只要被“無線電測向儀”偵測到不是獨立旅電臺的信號，奔著信號去抓人絕對沒錯。

這便是他從后世帶來的“秘密武器”之一，一款高性能無線電偵測儀車，在這個連普通收音機都還是稀罕物的時代，它的存在，對小鬼子和一切試圖窺探周家口的間諜組織而言，不啻于降維打擊！

幾天前，衛遠便命人以“通訊車”的名義，將此車派遣出去，日夜不停地在城內和周邊關鍵區域游弋，車上裝備的無線電偵測儀靈敏度極高，周家口境內除了獨立旅特許的通訊頻道，任何不明電臺信號只要一開機，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無所遁形。

效果斐然！

短短兩日，“鋤奸”成果斐然，端掉敵特電臺據點5處，繳獲電臺5部！斃、俘間諜及情報人員十余人，其中既有日軍特高課精心培養的情報人員，也有軍統、中統安插在周家口城內的眼線。

軍統、中統人員目前暫時收押，而鬼子的間諜，則被衛遠毫不猶豫地下令公開處決，首級懸于城門，以儆效尤！

這凌厲狠辣的“鋤奸”行動，極大肅清了內部環境，壓縮了日軍情報獲取的空間，更為即將到來的大戰筑起了一道無形的信息屏障，讓前來進攻的日軍主力成為瞎子、聾子。

周家口，舊城東區，一條僻靜小巷深處。

一輛覆蓋著厚實篷布、車廂頂部豎著幾根奇怪天線的“天龍VL-4×4”卡車，剛剛拐過一處街角，駕駛室內暖風開得很足，與車窗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

上士班長孔二娃懶洋洋地斜靠在寬大舒適的副駕座椅上，面前中控臺上架著一支插著二十發彈匣、泛著幽幽藍光的湯姆遜M1921沖鋒槍。

他一手端著一個印著“梅林”商標的鐵皮罐頭，正拿著小勺挖著里面油香四溢的午餐肉往嘴里送，一邊美滋滋地咂摸著味道，一邊透過結了些霜花的車窗，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外面冷清的街道。

“嘖嘖，你說咱這兵當的，享福都享得有點‘罪過’了。”

孔二娃咽下嘴里的肉，滿足地灌了一口隨身軍用水壺里的熱水，對身旁的駕駛員感慨：“瞅瞅咱身上這皮靴子，厚棉衣，懷里還揣著大洋，吃的頓頓帶肉，比俺們村往年收租的地主老財都舒坦，開得這鐵家伙，冬天有暖風，夏天能制冷，嘿，這輩子跟了衛長官，這條命賣得值！”

駕駛室內兩人身上嶄新的厚實軍棉服，與窗外偶爾經過的衣衫襤褸的百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駕駛員深以為然地點著頭：“可不是嘛班長！前兩天我家捎信來，問咱獨立旅還招不招人了？俺弟在省城雜貨鋪當伙計，一個月累死累活也就一塊多錢，俺娘尋思著讓他也來投衛長官，哪怕當個炊事兵，一個月穩穩當當也有三塊大洋的響錢呢，省城的東家哪舍得給？”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感慨著衛長官厚道時，車廂與駕駛室中間的小窗口猛地被拉開，一個壓低但難掩興奮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班長！點子來了，在咱們西北方向，三百米上下，不是咱的頻段！剛開機，信號很強！”

剛才還慵懶的孔二娃眼中精光爆射，“啪”地一聲合上午餐肉罐頭蓋子：“停車！姥姥的，又抓到一個，弟兄們下車準備干活！”

“嘎吱——”卡車穩穩停住。

孔二娃拎起那挺湯姆遜沖鋒槍，咔噠一聲頂上火，率先推開車門跳入寒冷的空氣里。

車廂后門迅速打開，十幾名全副武裝、精神抖擻的士兵魚貫而出，跟著孔二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獵豹，朝著目標位置貓腰疾行而去，積雪在他們腳下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巷子深處，一座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破敗的民居小院內。

菊機關高級間諜南云晴子正戴著耳機，纖細的手指在九四式六號乙型便攜電臺的發報鍵上快速跳躍著，發出規律的“滴滴答答”聲，麻花辮垂在肩前，身上那件打著補丁的花棉襖和厚厚的黑棉褲、舊棉鞋，完美地融入周圍的貧民環境。

幾天前她與助手中村潛入周家口后，一直小心蟄伏，憑借出眾的觀察力和偽裝技巧，倒也收集到一些零散信息，此刻，她正將這份收集到的情報信息發回汴梁菊機關。

院子里，中村偽裝成一個沉默寡言的劈柴工，手里的柴刀有一下沒一下地劈著木頭，眼睛卻時刻警惕地掃視著緊閉的院門和院墻外的動靜。

不知怎的，一絲不祥的預感悄然從他心底浮起，那感覺，如同這幾日在城門口所見高懸的頭顱的猙獰面容一般，深深刺入了腦海，再也揮之不去，正當他以為這幾日沒睡好，多想時。

“砰！！！”一聲巨響陡然炸開！

厚重的院門連帶著門栓直接被一股巨力踹得四分五裂，塵土木屑飛揚！

“什么人？！你們要干什……”

水村中村猛地扔掉柴刀，用流利的中國話試圖喝問拖延時間，同時伸手就去摸藏在懷里的手槍。

然而，回答他的，是閃電般沖進來的彪悍身影和毫不留情的槍托！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水村中村被一記沉重的槍托狠狠砸在手腕上，慘叫都未及發出，又結結實實挨了一腳，整個人被踹得倒飛出去，蜷縮在地上痛苦抽搐，隨即被兩名撲上來的士兵死死按倒，熟練地捆綁塞嘴，動作迅猛如風。

屋內的南云晴子在踹門聲傳來的瞬間，就意識到出了問題，她快速摘下耳機，雙手抱起電臺就想塞回墻壁里的暗格，作為菊機關精心培養的“千面狐”，她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心理素質不可謂不強。

但外面的獨立旅士兵動作更快！

南云晴子還未把電臺完全藏好，“轟隆”一聲，臥室的單薄木門也被整個踹開！

七八名頭戴德式M35鋼盔、身穿灰藍色冬季作訓服、端著黑洞洞沖鋒槍口的士兵如同虎狼般涌了進來，冰冷的殺氣瞬間充斥了狹小的房間。

在面對這些突然出現的士兵時，南云晴子臉上露出一種驚慌失措、如同受驚村婦的可憐嬌柔模樣，不熟悉的人怎么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楚楚可憐的年輕村婦，竟然是特高課菊機關大名鼎鼎的千面狐”。

“嚯！還是個娘們”

孔二娃冷笑一聲，揚了揚下巴：“兄弟們，又逮著一個，給老子綁結實了！屋子一寸一寸地搜！”

原本還抱有僥幸心理的南云晴子瞬間心里涼了半截，緊接著就發現自己已經被五花大綁起來，嘴里塞了不知道原來是干什么用的破布，在南云晴子不斷發出的嗚嗚嗚聲中，七八名士兵在屋內翻箱倒柜搜索起來，還沒來得及完全隱藏好的九四式發報機很快被搜了出來。

“報告班長，搜到電臺一部，密碼本一冊！”

一個士兵舉起沾著灰土的電臺和一本藍色硬皮小冊子。

孔二娃瞥了一眼士兵手中的電臺和已經被捆綁起來的南云晴子，冷笑道：“帶走！”

南云晴子和水村中村如同兩件貨物，在孔二娃手下士兵的推搡下，反綁雙手、蒙眼堵嘴，押出了這個藏匿了不到兩天的小院，被粗魯地丟進“天龍VL-4×4”覆蓋著厚厚篷布的后車廂內。

卡車發出一陣轟鳴，迅速消失在漫天飛舞的碎雪中，駛向獨立旅旅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