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下我有
- 洪武詔獄起步,永樂權柄加身
- 落紅聲旻
- 2311字
- 2025-05-24 13:06:16
他們并不知地面之上的追殺與逃亡。
穿過漆黑蜿蜒的石道,張輔與吳惘帶著一群流民踏入一處更廣闊的地下洞窟。
洞中巖壁潮濕,藤蔓橫生,如巨蛇般纏繞于頂,盤踞交錯,粗如水缸,表面覆著鱗狀裂痕,似曾有過異動。
“這是哪兒?”有人驚恐低語,聲音帶著發顫。
眾人腳步不由自主放緩。
石窟正中赫然排列著數具漆黑棺槨,每具皆寬大異常,雕紋古怪,棺蓋半啟,隱約可見人影靜臥其中。
幾個膽大的流民忍不住探頭窺視,下一刻,臉色驟變,驚叫連連。
“有……有花!”
他們退得倉皇,有人一腳踢翻了身邊磚塊。
張輔快步上前,看見棺中尸首皆青紫滿身,卻未腐敗,面容尚存人形,周身纏繞白麻繃帶,額頭之上,竟生出一朵盛開的白色蓮花。
那花靜靜吐露清香,潔白無塵,卻令人脊背發寒。
恐懼在眾人間迅速擴散。
一名流民奔走吶喊,四下亂竄。
“別慌!”吳惘眼疾手快,一把擒住那人,重拳砸在他頸側,暈厥倒地。
“老實待著!”
他轉身走至棺槨前,盯著尸身頭頂的白蓮,神色森冷:“……果然是朝蓮。”
張輔聞言皺眉:“你認得這花?”
“你不認得?”吳惘目光狐疑,“你那天給我的餅子里……也是這個味道。”
張輔一震,搖頭低聲道:“那是無意為之,我也不知。”
忽然,人群中一聲尖叫。
“動了!尸體動了!”
一名年輕流民正手握著一朵白蓮,面色驚惶。
“放下那花!”吳惘厲聲喝道。
可已然遲了——
被摘去白蓮的那具尸體,頭頂忽地冒出一股濃郁藍霧,四散如煙。
眾人紛紛退避。
唯有那名流民離得最近,一口吸入霧氣,臉上登時浮現出詭異笑意,神情癲狂。
“動了……它動了……”
張輔目光冷靜,凝視那具尸體——它分明未動分毫,棺中依舊,毫無異象。
“中毒幻覺?”他沉聲問。
“朝蓮之毒。”吳惘面色凝重,“傷人神智,置人心魂于幻中。”
那名流民已然神志盡失,眼中泛白,嘴角流涎,忽地跪倒,仰頭望向藤蔓密布的穹頂,喃喃一句:
“佛母在上……”
語罷,倒地不起,氣息全無。
吳惘拔刀轉身,對其余流民大喝:“誰敢再碰那些花,一刀斃命!”
成都府內,景川侯第。
府邸不大,青磚黑瓦,沿舊制而建,無金玉雕梁,無高門深檻,唯墻角雜草掩階、舊匾字跡剝落,昭示著這座封侯之宅的冷清與寡用。
院中唯有一仆一婢打理日常,雞犬偶鳴,行跡稀疏。若非門前懸著“景川侯府”四字墨漆金邊的匾額,幾疑為尋常寒門舊第。
穿過一進偏堂,主廳內陳設亦極簡——一張陳年八仙桌,半落灰塵;兩旁長凳磨痕遍布;墻角立著數捆未拆文冊,火漆封口猶新,卻無人問津。
堂中正座,一名中年男子正伏案而坐,身穿洗得泛白的素青便服,腰間未束玉帶,僅用麻繩系結,眉目森冷,眼神沉靜如潭。
此人,便是景川侯——曹震。
他神色不動,指間翻著數頁賬目,紙上盡是“磚石出運”“川東銀折”“川北糧轉”諸條目。
燭火明滅,其神情卻冷峻如初,眼皮不抬,唇角不動,唯獨指尖微微一頓,似有所思。
“朝廷撥下軍餉二十萬兩……西壩出磚四千三百塊……”他低聲念誦,字字清冷。
良久,他放下手中賬冊,起身緩步至窗前。
窗外蜀地清晨,霧色尚濃。他望著那層重霧,良久未語,眼中卻有一縷極細的鋒芒在沉沉霧氣中游走不定。
身后跪著一名黑衣人,聲音低沉如夜行梟鸮:
“大人,東邊的霧隱鎮……出事了。”
曹震沒有回頭,眼望窗外晨光,只似隨口自語道:“不止東邊一處吧……我那老丈人,如今如何了?”
黑衣人沉默。
“說話。”
“……人頭已落。”
曹震手指一頓,語氣陡寒:“誰動的手?”
“趙宏。”
“荒唐。”他緩緩轉身,眼神如刀,“我讓他傳話,是讓那老東西收斂,不是讓他動手。”
黑衣人垂首不語。
“怎么回事?”
“據從鎮中逃出的商人所言,趙宏殺人之時,欽差……恰好在場。”
曹震輕哼一聲,似冷笑:“那就不奇怪了……看來,還是遲了一步。”
他背手而立,片刻后問:“趙宏現在何處?”
“被收押于成都府詔獄。”
“詔獄?”曹震瞇起眼,語氣淡然,“那我不希望他活著走出來。”
“遵命。”
黑衣人拱手欲退,忽被曹震止住。
“等等。”
“屬下在。”
“差點忘了正事。”曹震捻了捻衣角,似若無其事地問,“霧隱鎮……到底出了什么?”
“有人活著從那里穿過,而且……還殺了一名大元的薩滿。”
“哦?”曹震眉梢一挑,緩聲問道,“知是何人所為?”
“暫無目擊,無身份流傳。”
曹震低低應了一聲,揮了揮手:“下去吧。”
“是。”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隱入暗影。
屋外,晨曦微明。
曹震抬頭望了眼朝陽,握拳捶了捶桌案,低聲喚道:
“老徐。”
“老奴在。”一名衣著整肅的老仆快步入內,面帶諂笑。
“我讓你養的那幾株盆栽,近況如何?”
“長勢喜人。”老徐彎腰拱手,“應再過一月便可入缸。”
“好。”曹震點頭,目中一抹隱光掠過,“叫人準備好肥料,我不想再等。”
“是,老奴這便吩咐。”
老徐退下。
曹震隨即快步轉入內室,來到書房。
他環顧一圈,確認四下無聲,走至書架前,翻出三冊舊書,按既定順序抽離。
“咔噠。”
書架輕響,旋即緩緩向后旋轉,露出一處幽深石道。
他輕咳一聲,整了整衣襟,目光清冷如刃。
然后毫不遲疑,踏入黑暗深處。
曹震緩緩踏下石階。
地氣濕重,冷意逼人。石道兩側鋪設嚴整,一磚一石,紋理分明,不似匆促挖鑿,反倒像是精工燒制、分批壘筑,年歲未久,卻早已穩固如骨。
若張輔在此,定會失聲——這些石材的輪廓、質地,竟與他數月前親手督制的磚塊一般無二。
曹震步履不急,徑直走入最深處。
石室不大,方正如匣,四壁滴水未響,唯中間高臺一座,孤立于暗影之中。
臺上陳放著一方翠玉。
其色碧潤如春池初霽,邊角溫和,線條卻極為規整,不屬尋常器具之形。唯東南一隅,曾有殘缺,如被斧斷,而今卻以一塊金屬重鑄補全,隱隱泛出柔光,金與玉接縫之間,打磨得天衣無縫,卻仍顯兩種材質各具其意。
那玉靜靜地躺在那里,未有聲息,然不知為何,曹震每每看它,心中便生出一種莫名的慎重與克制。
他沒有伸手,只在高臺前站了許久,像是在等它自己開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