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坐在辦公桌前，手邊是滿滿一摞待歸檔的行政處罰文書，鼠標旁還擺著一盒泡得發脹的方便面。墻上掛鐘指向下午三點四十七，陽光透過百葉窗投下細碎光影，整個辦公室安靜得只剩下鍵盤敲擊聲和空調的轟鳴。

這已經是他在所里當文職的第三個月。

文員，說白了，就是寫材料、跑報表、錄口供、整理卷宗……大多數時候都像個搬磚工。不是不想上現場，只是沒機會——他是新人，還沒有警銜，頂多偶爾跟著值班老民警出去做協勤。

“張輔。”對面桌上的趙師傅推了推眼鏡頭，“案卷別弄錯了，昨晚那起斗毆事件，最后兩人輕微傷，已經調解結案了，單獨歸一類。”

“哦，好的趙師傅。”張輔點頭應著，心里卻早就神游萬里。每天的工作都像是復制粘貼，他總感覺哪里不對勁——比如他從沒想過自己為何會在這兒，過去的記憶模模糊糊，總像被煙熏了一層。

突然，值班臺傳來調度聲：

“治安大隊注意，剛接到緝毒支隊協助通報，寶安路一出租屋內有重大販毒嫌疑人現身，極有可能攜帶違禁品，懷疑有管制刀具。請迅速出警，一組前往支援封控。”

一群人瞬間站了起來，有人抓槍包，有人掛對講，整個辦公區熱鬧起來。

張輔也被點了名：“小張，你跟老齊他們一組，做外圍協防。帶好反光背心、警棍、執法記錄儀，按正規流程。”

“我？”他微怔，隨即反應過來，“是！”

這一次是真的上現場。

十分鐘后，一輛面包式警車疾馳在城區邊緣，張輔坐在后排，手心微微出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路燈和街道。副駕駛位上的老齊頭也不回地說：

“第一次出警緊張是正常的，等會兒你就站外圍，別沖動。販毒犯一般都有戒心，動作要快，也要穩。”

張輔點了點頭。

車停在一棟破舊的老式居民樓下，五層，沒電梯。早有便衣蹲守在樓道口，輕聲向來人匯報：

“人在四樓西戶，剛回來，拎了包快遞。不確定里面是什么，但我們有人在后門堵著。”

“成。”老齊下令，“一號梯口進攻組，二號口封控，外圍維持秩序。”

張輔被安排在一樓大門口，身旁是兩位手持防爆盾的協警。他緊握著警棍，看著其他人踩著腳步悄然上樓——心跳得像擂鼓。

過了約莫三分鐘，四樓傳來一聲斷喝：

“警察！別動——”

緊接著是一陣雜亂的撞擊聲和咒罵聲。

“繳到了繳到了！快遞里是冰毒，還有散裝K粉！”耳麥中傳來激動的通報。

張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帶著手銬的瘦削男子被帶下來，頭發亂糟糟，眼神躲閃。男子嘴里咕噥著：“我沒賣，我自己用的……自己用的！”

風從樓道灌進來，陽光正巧打在張輔身上。

他第一次在這份日復一日的工作中嗅到了危險的氣味，也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的熟悉感產生了細微的裂縫。

總覺得哪兒……還是不太對勁。

張輔站在樓下的警戒線旁，看著毒販被帶上警車，一切似乎就這么結束了。他第一次出警就撞上了大案子，心中竟有幾分激動——這份“現實”給予他的成就感，意外地真實。

“誒，小張，辛苦了啊！”值班的老齊拍了拍他肩膀，“等回所里，給你報個嘉獎。”

“好。”張輔笑了笑，背后的緊張感緩緩退去。

這時，一個穿著黃色外賣雨衣的男人從旁邊的小巷快步走來，手里拎著兩份泡沫飯盒，邊走邊喊：“哎，兄弟！是你們剛才抓人吧？剛送了飯來，說是落下的，我這順路帶過來。”

張輔看著他，腦子還有些迷糊，擺擺手：“我們沒點外賣，放那邊吧。”

“唉不是，里頭那哥們說是你幫忙點的。”快遞員走得更近了，笑得滿臉熱情，“這一份是回鍋肉，一份是宮保雞丁，哥們，這么晚了也辛苦了，吃一口墊墊——”

話還沒說完，那人突然左腳一點，右手猛地從雨衣里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匕首，直撲張輔腹部！

“張輔——！”遠處有人高喊，但聲音已來不及傳入耳中。

張輔下意識想抬手阻擋，但反應還是慢了半拍，冷冽的刀鋒已貼近肋下。他只來得及轉身避開要害，刀尖卻深深劃過了他的側腰，火辣辣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

鮮血噴濺而出，滴在那“回鍋肉”的飯盒上。

“砰！”一聲悶響，張輔倒地，世界猛地一晃，光影撕裂般模糊。

那快遞員卻突然定住了，仿佛成了一尊蠟像。他的臉開始塌陷、模糊、剝落——

張輔躺在地上，鮮血流淌，卻并未真正失去意識。他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怪異：天空開始像水面一樣波動，馬路像畫紙一樣被揉皺，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香氣——是那個山洞里的味道。

“幻覺……”

張輔艱難地撐起身體，終于意識到——他還在那座破廟之下，還未逃出那場藍色花香編織的詭異夢境。

這不是現實。

可他已經分不清夢何時開始，也不知醒何時能來。

一桿長槍破空而至，猛然洞穿黃衣外賣員的胸膛。幻影炸裂，倒地的是一個披著獸骨面具的巫師，鮮血涌出，在地面洇開一圈。

張輔低頭，看著插在自己腹側的匕首，又抬頭望向擋在身前的辛誠——渾身浴血，卻目光如刀。

遠處，司徒頃一人獨斗四五名巫師，繡春刀出鞘如電，殺氣如霧。

張輔一口鮮血噴出，半跪在地，捂著傷口，指縫間血流不止。他終于明白——那個平凡生活、藍色文件、出警巡邏的“美夢”，只是幻香和鈴音下的一場騙局。

他不甘。

顫抖著伸出一掌，貼在腰側傷口，以《大挪移》之法強行收束氣血，壓制創口。他怕自己撐不到結局。

辛誠半跪在他身旁，低聲問道：“公子，如何？”

“還能動。”張輔咬牙，站起身，拔出尚方劍，眼神凜然如寒星：“這些人，玷污我心中夢想——他們得死。”

遠處幾名巫師察覺三人脫出幻境，慌亂地掏出鈴鐺，想要再度施術。

卻猛然發現——鈴鐺已失。

張輔一步踏前，右手平舉，掌中正是那枚巫鈴，鈴身還微微顫動，卻不發一音。

“大挪移……果然玄妙。”

他一把捏碎鈴鐺，目光冷冽：“換我來送你們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