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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最初的地方

張輔提著尚方寶劍離開了御書房。

等人影徹底消失,朱元璋忽然冷聲道:“出來吧。”

角落的陰影中走出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著六部官服,面色沉靜,拜伏在地。

“戶部郎中呂震,叩見陛下。”

朱元璋揮了揮手,讓他起身,道:“聽說,一個月前你讓盧望之救了張輔那小子一命。”

呂震低頭道:“微臣不敢擅權——是張輔自救,恰好微臣在查江南貪墨之事,盧御史只是剛好見其膽識,有意引薦。”

朱元璋冷笑:“盧望之……那個罵朕罵得最兇的御史,居然會看中一個毛頭小子?你這是想給咱家找個釘子眼?”

呂震連忙伏地:“微臣不敢妄動。此子年少氣盛,卻有骨氣,盧御史觀之不過一席言談,便贊不絕口。”

朱元璋回身,從書案上拿起那封密函,手指輕輕摩挲信角,似笑非笑:

“倒是膽子不小,今日在咱家面前,還敢說‘暗無日月’這種話。”

“初生牛犢。”呂震低聲道,“不知天威,只念是非。”

朱元璋聞言冷哼一聲,神色陰晴不定。

良久,他才低聲開口道:

“這小子倒也不全是胡鬧——咱家看得出來,他是想辦事。只是這天下,光靠‘耿直’兩個字,是走不遠的。”

呂震伏地低聲答道:“陛下所訓極是。微臣曾查閱張玉舊案,張輔之父早年為北鎮將門,治軍嚴厲,行事果斷。此子若得磨礪,或有其父之風。”

朱元璋抬起頭,眼神深處泛起一抹冷光:“你覺得——他靠得住?”

呂震沉吟了片刻,道:“靠不靠得住,不在于人心,而在于圣意。”

朱元璋聽罷一笑,點了點頭,隨口道:“好一個‘在于圣意’。”

“那你就看好了,這回蔣瓛在明,他在暗——咱家讓他查藍玉,但你心里清楚,真正的問題……不止藍玉。”

呂震恭敬叩首:“微臣明白,若張輔真能窺破帷幕后局,微臣必為其掃清荊棘。”

朱元璋卻緩緩搖頭:“不——咱家不需要他掃清,只需要他先把草蛇灰線撥開幾縷。真龍藏于九地,豈容一個百戶輕撼根基。”

說完,朱元璋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掠過幾分揶揄與意味深長:

“你可別被一個小子牽著鼻子走了。”

朱元璋不再看他,只道:“退下吧,記住,張輔是刀,不是人。用好了,剜心斷骨;用不好——就折在手里。”

呂震躬身退下:“微臣謹記圣訓。”

他踏出御書房,晨曦未透,地面寒氣正濃。

門外,王連正靠著檐柱打著盹兒。呂震走過去,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你和盧望之給我找的麻煩——麻煩!麻煩!”

連著三下,王連臉都打紅了,捂著腮幫子,苦笑不已。

“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但那封密函我可是第一時間給您送回來的。可不敢怠慢。”王連抱怨著,語氣卻溫順得很。

其實他也清楚,呂震雖然只是個五品郎中,卻是朱元璋欽點的“江南銀道釘子戶”。年紀輕、膽子大,是主張整頓戶部財政與南方賦稅的急先鋒。

這一路查賬查出蘇州、松江、紹興三地暗潮涌動,連錦衣衛、御史臺都得繞道走。

“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呂震一路罵咧,“我一個五品,要照顧你一個沒編制的錦衣衛百戶,還要看盧望之那個老御史的臉色。現在倒好——連那個不到二十歲的張輔都落到我頭上了!”

王連打趣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我讓你大!”呂震翻了個白眼。

王連搓著手,“您也看了,信里寫得清楚,張輔懷疑的根子不在藍玉——他可能真不會查藍玉,而是想繼續挖范廷獻、挖別人。”

呂震冷笑一聲:“不查藍玉,他活不到過年。皇帝心意已決,藍玉要死,誰都攔不住。”

“那他不就要死了嗎?”

呂震一邊走著一邊嘆氣:“所以我得先敲敲他這顆沒長毛的腦袋。”

他頓了頓,看著王連道:“今晚,把張輔帶到我府上,我親口告訴他:查案歸查案,命要緊。”

王連點頭:“好,我去安排。”

張輔獨自一人,緩緩劃著輪椅行走在街道上,尚方寶劍橫陳于膝前,寒光映在磚石間,格外刺眼。

這條街他來過一次。那是初進鎮撫司那天,他衣衫整潔、心懷壯志,看街邊人語熙攘、小攤林立,竟也覺得大明江南如畫。可短短一月過去,一切光影都褪了色,如今走過的,是一條孤獨、冷清的路。

他感覺疲倦,甚至連推動輪椅的力氣都沒有了,干脆停在路中央,低著頭,讓汗水順著額角滑入眼角。

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張輔?”

他一驚,回頭一看,竟是熟人。

“清瀾姑娘?”

來人正是王連之女——王清瀾。她一身青衫,挽袖持藥,雖為醫者,卻絲毫不染庸俗,眉目間更有一股讀書女子才有的倔強與靈透。

她快步走到張輔面前,驚訝地看著他如今的模樣:“你怎么弄成這樣了?我給你的金瘡膏,你到底抹沒抹?”

張輔虛弱地點了點頭,沒敢細說。蘇州是什么地方?能活著出來就算是天大的奇跡,藥膏?他連人都差點保不住。何況現在腿又出了問題。

王清瀾皺起眉頭,似是看透了他的小心虛,沒好氣地說:“你們這些人啊,一個個拿命當銅錢花。別廢話,跟我回去,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怎么樣了。”

“還有你這腿又是怎么回事?”

說著,她走到輪椅后面,不容拒絕地推了起來。

張輔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他突然覺得,什么理想,什么謀略,暫時都可以擱一擱——

就這樣讓她推著,哪怕走得慢些,也無妨。

他只是靜靜望著街邊,被晨光染金的屋檐,心頭第一次泛起一絲……說不清的安寧。

街道上的晨光斜灑下來,映在青石板上,泛起溫潤的光澤。

兩側茶鋪漸次開門,有店家正在潑水掃街,孩童牽著風箏跑過,一頭撞進清晨的清風中。

再遠些,是挑著擔子的藥販,在巷口吆喝:“山參切片,牛黃入肝,現磨的。”路邊的老翁推著空車慢行,肩頭的麻布上還留著昨夜的油煙。

張輔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著這些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畫面,像是終于從刀山火海里浮上了水面,喘口氣。

“你們這些人啊,一個個查案的時候比命還要熱血,一扭頭,藥也不擦,傷也不包,恨不得哪天直接被人抬回來。”王清瀾一邊推輪椅,一邊忍不住小聲嘀咕,“病人里最不聽話的就是你這類人。”

張輔聞言輕輕一笑,卻沒有反駁,而是抬眼望向街邊一處斷壁殘垣。

“你說得對。”他說,“可現在的大明,也病了。”

王清瀾愣了愣,沒聽懂。

張輔繼續道:“頑疾,就在那兒,誰都看得見,卻沒人管、沒人醫。有人說那不是病,只是舊疾;有人說那病已入骨,動不得根。可病人再不吃藥,也總是等死。”

他收回目光,聲音輕卻冷:“我不是大夫,我治不好大明。但能救一個人是一個人,就像你救我。”

王清瀾沒接話,只是默默加快了推輪椅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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