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地獄
- 洪武詔獄起步,永樂權柄加身
- 落紅聲旻
- 2345字
- 2025-05-01 09:01:27
伸手不見五指,四周仿佛沒有墻壁,也沒有盡頭,只有腳鏈與鐵板摩擦的“嘩啦”聲,還有墻角某處,不知是什么東西在輕輕喘息——不知是人,還是別的什么……
潮氣如水般滲進骨縫,空氣中似乎混著干涸血跡與腐肉的氣味。
張輔艱難爬起,鐵鏈拽動間發出嘩嘩作響,像是給這座死牢配了伴奏。
“這鬼地方……真是給活人待的嗎……”
他自語著,聲音微顫。
“不是人——”
陰冷細細的聲音在黑暗中飄起,仿佛鋸子在爛木中緩慢拉割,聽得人頭皮發麻、牙齒發酸。
張輔猛地抬頭,沉聲問道:“什么人?”
“死~人。”
聲音越來越近,像是在耳邊吐氣。下一瞬,只聽“嗤”地一聲木炭被劃燃,暗中一支細長的蠟燭被點亮,火光搖曳不定,一張蒼白而布滿皺紋的臉突兀地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那張臉仿佛不是人皮之物,幾近透明,泛著詭異的青白,被燭光勾勒得如同地獄夜叉,空洞的眼窩死死盯著張輔,嘴角掛著一絲病態的笑。
然而張輔并未露出懼意。
怕鬼,是心中有鬼。他張輔此生雖非完人,但無愧于心。
“鬼見了我,都得讓道。”
張輔冷哼一聲,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
那一巴掌重重打在那張臉上,仿佛打在一塊寒玉上,只聽“咚”地一聲,那臉微微偏了分毫,卻沒有反彈,也沒有掙動,連燭火都未晃動一絲。
那人依舊僵坐原地,面無表情,如雕塑般詭異。
下一瞬,四周忽然爆發出一陣爆笑。
“哈哈哈哈哈——”
“我去!黃老怪都被人打臉了!”
“這小子真膽大——打他臉的可都死了三回!”
“行了行了,老怪,饒他一命,他是新來的,不懂規矩!”
黑暗中,一道又一道人影緩緩從陰影中現身,或坐或躺,或吊在角落的鐵鏈上,有的披頭散發,有的滿臉刀疤,眼中卻都閃著獵人的光。
張輔心頭一緊。
他終于意識到——這里不是普通的牢房。
被稱為“黃老怪”的老人,此刻披頭散發,衣袍殘破,腳步沉重如鐵。他死死盯著張輔,眸中沒有情緒,只有冷酷本能。
“啪!”
他猛地一腳踹出,張輔整個人如破麻袋般被踹到牢門上,鐵鏈震動發出刺耳的“哐當”巨響。
劇烈的沖擊讓他胃中翻涌,幾乎嘔出膽汁。
“好!”四周人群哄然叫好,聲音里沒有半分憐憫,只有興奮與戲謔。
黃老怪緩緩逼近,臉上那道斜穿而過的刀疤在燭火下格外觸目,像是被撕裂后又縫合的死線。他俯下身,湊近張輔,嗓音低沉而嘶啞:
“小子,犯了什么事?也敢進十三號房?”
張輔咬著牙,強裝輕松地咧嘴一笑:“也許是謀逆?不太清楚……反正挺嚇人的。”
“哈哈哈哈!”
牢房內再度爆發一陣古怪的笑聲,夾雜著干咳、喘息和鐵鏈搖晃的聲響。
“好一個‘不太清楚’!十三號就缺你這種犯‘嚇人罪’的!”
“謀逆?你那點架子,給咱們添菜都不夠辣!”
黃老怪面無表情地抓起張輔的衣領,輕而易舉地將他高高舉起,隨后毫不留情地將他朝人群中擲去。
“砰!”
張輔重重摔落,肩膀撞在堅硬的地面上,骨頭一陣發麻。還未來得及爬起,四周數人已蹣跚著圍了上來。
這些人身上都帶著未愈的舊傷,結痂、潰爛、混著污垢,早已分不清是血還是泥。每個人身上都纏著鐵鏈,鎖在墻上,僅能有限度地靠近。
他們圍攏上來,呼吸如野獸般粗重。張輔注意到地上散落著不知名生物的毛發和碎骨,隱隱帶著腐臭。
他下意識撐地起身,卻猛地觸到一團黏滑的東西,嚇得連忙彈起。
這一站不要緊,腦門差點撞到天花板。
——這牢房,竟不到兩米高,仿佛不是為人所建,而是某種活埋式的獸穴。
唯一的光源,是黃老怪手中那根孤零零的蠟燭,火焰微顫,光亮只照得清半張臉,另一半仍沉浸于黑暗。
牢房深處,還能依稀看見幾根未點燃的蠟燭,擺放得極其稀疏。
張輔這才意識到——這群人,并不喜歡點亮光。
他們更習慣躲在黑暗中,像野獸一般伺機而動。而他,就是闖進這深洞的獵物。
“你叫什么名字?”
黑暗中,一道低沉的聲音帶著譏誚響起,像是在例行審問,又像是一種殘酷的入場儀式。
張輔咬了咬牙,開口道:“張輔。”
剛一說完,四周便傳來一陣哄笑。
“張輔?誰啊?聽都沒聽過!”
“還以為進十三號的是個天字第一號大案,結果就是個無名小輩?”
“哈,說不定是偷了哪家雞,就嚇唬自己謀了逆。”
“我還以為是江洋大盜,結果是小河溝里翻出來的泥鰍!”
群嘲正烈,忽然——
“等等!”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驚疑混雜的嗓音。
笑聲戛然而止。
人群自發地讓開一條路,一個身高八尺的光頭壯漢從陰影中緩緩走出,渾身肌肉虬結,胸口一道老傷痕宛若蜈蚣橫爬,眼神如鷹隼。
他直直盯著張輔,壓低嗓子問道:“你——是張玉的兒子?”
張輔一怔,沒想到在這等鬼地方竟還有人識得自己來路。他抬眼看向對方,答得干脆:
“正是。”
周圍的人開始起哄,調笑不斷:
“喲,忽爺今天怎么了?以前可沒見你對新人這么上心啊!”
“別是認了個小情人兒吧——”
話音未落,忽勒金猛地一轉身,一記鐵拳轟出。
“砰!”
說話那人頭骨遭重擊,當場暈死過去,一顆帶血的牙齒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恰好落在張輔面前。
張輔望著那牙齒滾落的瞬間,心頭一緊。
忽爺扭頭看向他,眼中兇光畢露,咆哮道:“小子!我問你,張玉——現在在干什么?”
張輔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在北平,擔任指揮僉事,現歸燕王麾下。”
話音剛落,忽爺怔了半秒,隨即仰頭大笑,聲音在狹小的牢房中回蕩,像是撕裂夜幕的狂風。
張輔卻忽然一愣——他的眼前,竟浮現出一行淡金色小字:
【情緒:憤怒】
他心頭一沉,暗叫不好。
果然,忽爺的笑聲戛然而止,面色驟變。他一記重拳猛然襲來,拳風呼嘯直逼張輔面門。
張輔早有準備,猛地起身側避,動作利落——
卻在下一瞬,被身后一雙粗糙的大手死死扣住肩膀,整個人動彈不得。
“哈哈哈,新來的,跑什么?”背后傳來粗啞低笑。
“放手!”忽勒金暴喝。
聲音如雷炸響,那人怔住,猶豫片刻后,放開了手。
張輔趁機一翻滾身軀,逃離數步,大口喘氣,冷汗淋漓。
忽爺盯著他,腳步沉沉逼近,聲音如鐵刮石磨:
“我,忽勒金。”
“今日,要替我當年的兄弟們——好好教訓教訓你,叛徒之子!”
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鐵鏈輕響,像是野獸出籠前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