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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赴花樓

“今夜,你陪我去見白啟明。”柏如晦語聲低沉,眼神篤定。

張輔卻一臉無奈:“我自顧不暇,哪還有閑心赴什么宴?再說,我去有何用處?”

“你別問,跟著來就好。”

張輔聞言,臉色微沉,忽而甩開她的手,語氣也冷了幾分:

“柏姑娘,自你我相識至今,三日不到,你三番兩次將我拖入局中。此時此刻,我已無一分理由再幫你。在下告辭。”

他拱手一揖,轉身而去。

張輔并非冷酷無情之人,只是他向來不愿為人所用,更不愿涉入旁人的家事紛爭。而今雖已窺見蘇州空印案一角,卻也明白,若要追查真相,便得繞過通濟會這口渾水,直面范廷獻本尊。

身后傳來一聲輕輕的囁嚅:

“對不起……是我一時得意忘形,忘了你本就是個路人。”

張輔并不回頭,只留下一句: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他提起包裹與長刀,邁步離開偏院,走入夜色之中。或許,花樓的確是探聽消息的好所在,但——至少此刻,他不愿與柏如晦同行。

街市燈火已上,行人漸稀。張輔一路尋路,欲問人打聽“花樓”所在。不料才轉過街角,便被一名身披斗笠、滿臉胡須的漢子迎面撞了個正著。

“哎喲……抱歉抱歉!”那人低頭作揖,語氣急促,轉身便走。

張輔搖頭:“無妨。”

但剛走出數步,他忽地停下腳步,眉頭微皺:這條街巷寬敞明亮,來者稀疏,那人為何偏偏撞上自己?

他心中一跳,猛地打開懷中包裹,一眼掃去——頓時臉色驟變。

“……王連的腰牌,沒了!”

可在想尋找,哪兒還能找到剛才那人的蹤跡。

只不過想不通,此人為何單單取走了這里最不值錢的東西。要么就是他知道這是里面最值錢的東西。

在糾結也無用。今晚的目標就是那所謂的花樓。

夜色如墨,江風輕撫。蘇州東城臨河處,繡帶般的燈火從檐角一直垂落至水面,波光瀲滟之間,倒映出一棟樓閣高挑、彩帷如煙的樓宇——花樓。

花樓三層檐宇,雕梁畫棟,粉墻朱欄。燈籠如火,絹簾微卷,恍若煙霞繚繞。檐下琉璃瓦映著月色,墻上金粉繪出牡丹、鳳凰、鴛鴦戲水,世俗極盡華艷之致。

巷外是夜市熱鬧,人聲鼎沸,酒香夾著絲竹之音不絕于耳。

而樓內,笙歌曼舞。頭層為酒肆,華服客人杯觥交錯,粉衣女子笑語盈盈。二層設雅間,檀木屏風遮掩,時聞低語笑聲,似官宦與富商在密談交際。三層則為留宿之所,極盡綺羅金翠,傳言非權貴不得登樓。

此處非尋常青樓,接客亦非泛泛凡俗。花樓自前朝便設,多年下來,已非市井風月之所,而成了蘇州權貴間私宴密談、調度消息的隱秘場地。

張輔此時身著錦袍,形容整肅,步入花樓之門。樓外燈火如晝,他掏出十兩銀子交與門上管事,對方略一審視,便恭敬將他引入廳中。

白啟明終究非官身,所宴賓客多是蘇州本地行商與坊主,四大商行也有人到場,但不見一張請柬,只憑言面相邀。

此刻二樓正廳之上,一名白衣公子斜倚在躺椅之中,執扇輕搖,眉宇間卻帶著明顯的怨氣。他雖衣衫瀟灑,姿態從容,眼底神色卻如寒霜壓水,翻卷不定。

今日正逢花樓新晉花魁初登臺,賓客云集,本是良辰美景、風月良會。可白啟明早間方得消息:那逃婚三年的“賤人”柏如晦竟回了蘇州。

本想借花魁宴一洗舊恥,豈料未見人影,心中早已火起三丈。扇搖得急,酒卻未飲半口。

張輔在一樓暗處坐定,抬眼望去,見那白衣男子目光陰沉,嘴角噙怒,心中便已了然:

看來,這便是柏姑娘所說的‘白啟明’了。

沒過多久,樓外忽有騷動傳來,原本熙攘的談笑聲頓時低了幾分。眾人紛紛探首望去,只見數名牙兵肅立開道,一位身穿緋紅官袍、年逾花甲的老人緩步入樓。

他步履不疾,目光不揚,然其行至之處,賓客紛紛起身,酒盞止舉,笑聲頓斷。

白啟明一見來者,面色驟變,忙自二樓快步而下,身姿畢恭,拱手行禮:

“下官未曾聽聞,竟驚動知府大駕,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那老者微微頷首,神色冷淡,僅以袖掩口:“聽聞花樓新魁出臺,便來看看。”

張輔坐于角落,聞得“知府”二字,心神一凜,立刻投去目光。

只見那老者頭頂浮出一行淡金小字,虛影晃動,如霧非霧:

范廷獻·蘇州知府

【月俸:三十兩銀】

【密函·縣衙后院井下】

張輔眼神微動,心中卻如湖面起波:

果然是他……

張輔目光緊盯著那行浮現的信息,卻不禁微皺了皺眉:

不是藏銀,也不是貪賬……而是“密函”?

他心頭泛起疑云——難道這金手指所得之情報,并非皆為貪污之事,而是……根據目標不同,各有所指?

樓上,范廷獻拍了拍白啟明的肩膀,語氣帶笑:“如今你白家,在蘇州也算門庭鼎盛了。啟明你年紀輕輕,卻頗有見識。”

白啟明神色謙恭,俯首答道:“全賴大人提攜,才有我白家今日之局。”

范廷獻微笑片刻,忽然話鋒一轉,臉色亦沉了幾分:“聽說那柏家丫頭,今日竟回了蘇州……此事,要不要我出面替你調個和?”

白啟明眸中微光一閃,旋即一揖答道:“這是我白、柏兩家的私事,不敢勞煩大人。”

這等回應,倒讓張輔在一旁暗自點頭,心道:

原以為此人不過市儈,倒也能守幾分分寸,尚不至卑屈跪骨。

范廷獻聞言輕輕點頭,笑容重回臉上:“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言。”

他舉目望向花樓主臺,似乎隨意一提:“聽說今日的花魁,恰是初登臺,年方十六,才色兼備,詩詞琴棋皆通,是難得一見的佳人。”

白啟明亦笑著應道:“大人所言極是,晚輩為博花魁一笑,也準備了幾首小詩,待會兒獻丑,還請大人不吝賜評。”

花樓后堂,香氣氤氳,燈影如豆。

簾后坐著一位女子,身著繡金水煙色軟紗,裙裾曳地,鬢發挽成飛燕,眉黛如畫,膚如凝脂,唇不點而朱。她靜靜倚在畫屏之側,纖手輕覆琴面,姿態安然,眉目卻似隔著一層薄霧,不見喜怒。

一旁侍女俯身低聲道:“文鳶姐姐,知府大人來了。”

女子本還目光怔怔,聽得“知府”二字,眼神頓時微變。

那雙原本沉寂的眸子,忽然透出一絲銳意寒光,如江面掀風,瞬間拂去滿室柔波。

她輕聲哼笑,語氣淡淡:“沒想到……那人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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