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回來后不出兩周，王禹就和楊智談妥了。天鷹將正式代理《代號：幻獸》，并給它取了一個新名字《去吧！妙妙蛙》，簡稱《去蛙》。這個名字出自原版游戲中的經典形象和衍生動畫中的知名臺詞，可謂是將“蹭”字寫在臉上。

公測時間定在了國慶節當天，是個非常緊迫的時間節點。在這之前，晨星需要完成商業化整改、天鷹的優化建議、以及各個平臺的sdk（為特定的軟件包、軟件框架等建立應用軟件時的開發工具集合）對接，并進行兩次內測且需要數據達標。王禹調侃姜星：“看看人家提的建議，新手七日任務和配套禮包，每日彈臉小額禮包，常規商城中的永久限購、每日、每周、每月禮包，寵物、裝備新增針對大R的養成線，增加神器或類似系統，增加開服沖榜系統……當初我怎么說的來著？我們游戲少了什么？嘖，有人還說別人有的我們都有了。”

本以為三個月趕出版本終于可以喘口氣，沒想到下一波的工作又堆了上來，這讓整個項目組開始了新一輪的加班。王禹對此的評價是：“怎么？這才幾個月加班就受不了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苦都吃不了。”他的年紀說來不過就比姜星大了不到一輪，但話語中的腔調總像是在上一輩口中才能聽見的。“要是我們美術品質直接拉爆，這些禮包不做也不是不行。但就我們現在的美術，你要說好看吧是有點姿色，你要說是大美女那純屬放屁。再配上你那寡淡的商城系統，你知道像什么嗎？人家青樓頭牌打扮得花枝招展對客人貼心暖語，我們姿色平平不涂脂粉還擺架子給客人立規矩。你要是客人你選誰？”

自從從申城回來后，也許是因為自己對“商業化”終于開竅，也許是別的什么原因，總之姜星能隱約感覺到王禹對自己的態度終于上了個臺階，說話也多了幾分“自己人”的味道，不過他這話說得也太糙了點。

其實他說的話姜星都懂，她就是骨子里接受不了這種類比。人就是這么奇怪，明明平時愛看通俗小說，可輪到自己下筆總想要寫出一部曠世經典；明明姜星自己也愛給《多塔傳奇》充錢，可輪到自己做游戲時又忍不住想鼓搗所謂的第九藝術。

真正說服姜星的還是實打實的數據。畢竟無論楊智和王禹說得再有道理，也只是道理。懵懂的新人總會抱著僥幸幻想著例外，但數據不會騙人。某日在和夏澤的交流中，他說：“《多塔傳奇》也算是你們的同類產品，相比于100%付費率的點卡游戲，它的付費率僅僅只有6%，付費玩家每日充值卻能達到平均150元；其他優秀的同類游戲能做到4%、100元；而一些平平無奇你在暢銷榜上看不見但能存活的游戲，大約能做到2%、60元。”如果他的數據沒有造假，《多塔傳奇》玩家平均每月貢獻270元；優秀游戲能做到120元；平平無奇游戲能做到36元。而按照姜星原有的設計思路，即希望靠大量小R購買月卡撐起游戲，即使付費率達到100%，每月玩家平均付費也不過30元。

姜星此刻才真正理解為何王禹總是反復強調“你做的是免費游戲”，因為她不應該把點卡游戲的設計思路放在免費游戲上。公平的網游時代早就過去了，免費游戲的目標是達到極致的價格歧視，即讓所有人都掏出自己愿意掏出的最大金額。

原本依照王禹和楊智的安排，他們倆分別是項目研發和運營的負責人，然而真開始合作后，楊智把任務都甩給了副總呂杰，于是王禹也理所當然將任務丟給了姜星，結果導致呂杰自認為也是個“總”怎么能和姜星一個小年輕同檔次，又把任務交給了他的副手小汪。可小汪真就是個副總的副手水平，讓他管理整個運營團隊是萬萬做不好的。最終許多工作都由夏澤代為處理。

起初姜星對夏澤是有偏見的。她下意識覺得長得好看、外加空降的人是花瓶的概率很大，而且他還是英國的本碩，這簡直符合姜星對曾經身邊“高考逃兵”同學水學歷的刻板印象。但不過幾次交流下來，她就發覺對方其實很聰明，提出的點子也很有建設性，比如對新手引導的優化、對養成線的定位、對PVP對戰的優化調整等等。他們的溝通也同樣順暢，就像曾經在校園里學霸和學霸的交流，只需一個開頭就秒懂了。

事情發展到這里，她又心生出小小的羨慕或是嫉妒，到底哪種情緒更多她自己也說不清。“怎么有人又聰明又好看的。”她腦中浮出某個天仙女明星的臉，“我本來計劃是長這樣的，本來我也可以又聰明又好看的。”

她想著兩人愉快的合作至少能堅持到項目上線，沒想到不出一個月夏澤就離職回到了杭城的母公司，接手他工作的竟然是曾經的商務丘秋。壞處是丘秋不懂運營，好處是丘秋看上去十分信任姜星決定一切都由她主導。盡管在某種意義上，姜星的工作量變大了，但她的工作范圍和對項目的掌控力也更大了。

在某次和林娟出門逛街時，姜星提到此事，很委屈地說：“老王現在把好多事情都丟給我做，運營那邊也都把工作丟給我，兩邊的事情都要我來決定，好累啊！”

林娟一眼識破：“少來，我看你開心的不得了。年紀輕輕，官癮倒是不小，也不知道什么樣的男人才能治得了你。”

“誰敢治我，反了天了他。我這不叫官癮，我對管人可沒興趣，就是想把項目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好而已。”

“那你就是掌控欲太強！還項目項目呢，虛二十五毛二十六歲的人了，再拖下去好男人都被搶光了。”

“你又這么說！我才滿二十四不久呢。”

“下周我過生日，到時候給你介紹一個，包你滿意。”

林娟說到做到，等到那日她還真就帶來了一個人。姜星進包廂的瞬間愣了一愣，既為這張好看臉蛋的沖擊力表示尊敬，也為林娟的人脈和巧合感到震驚——是夏澤。

林娟在身后輕輕掐了一把，低聲道：“咳，注意形象。”然后拉著姜星入座。她在桌下飛快打字：“怎么樣？”

姜星：“你從哪兒認識的！”

林娟：“哇哈哈哈哈，看你激動的，我就知道你喜歡。本來我是要給你介紹一個同學的，結果發現他有女朋友了，我就讓他找個人來替他自己。哎，可惜我男朋友陪他導師出差去了，要不然我讓他見識下什么叫人外有人。”

姜星憋了一陣子還是沒好意思現在就告訴林娟兩人之前認識，有些尷尬地收起手機，一抬頭開間斜對面夏澤沖著自己微笑打招呼，頓時老臉一熱。她回以一個盡量自然的笑容，然后轉頭找身邊的熟人搭話。坐在姜星左側的是林娟的碩士同學程成，說起來姜星比林娟還要更早認識他，在本科期間時他們就是《江湖OL》的團友。

程成說：“很久都沒見你上線了，幸虧這段時間沒有新副本開荒，要不然我們團的首甲肯定沒了。”

“對啊，最近工作特別忙。”

程成笑得憨厚，又似關心又似八卦地低聲問道：“我聽漾哥說你之前在找工作？誒你也別怪他大嘴巴，是我自己打探出來的。”他頗有交際草的架勢，無論是在《江湖OL》或是學校里，似乎任何只要他想要搭上線的，總能攀上些關系。

“不走了不走了，現在這里干挺好的。”

“我就說嘛，好歹斌哥也是晨星的創始人，能不罩著你嗎？”

姜星半玩笑半認真：“哪有，我當上主策劃全靠自己，可辛苦了。”

“那你更厲害了，說得我都想來投靠你了。你可要罩著我啊，星姐。”

“來！沒問題，肯定罩你。”姜星知道程成在開玩笑，順著他說下去。

“我開個玩笑。我剛拿到《江湖OL》項目組的offer，和你一樣也是策劃崗，以后我們可就是同行中的同行了。”

桌上有人聽見了他們談話中與游戲有關的詞，加入討論：“沒想到這桌這么多做游戲的，我朋友也是做這行的。”這人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身側人的肩膀：“你自己說說。”被拍那人正是夏澤。

他原本低著頭在看桌下的手機，被這么一拍抬起頭來，沒有看向拍自己的朋友，反而視線直接與姜星相撞。姜星被這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心跳都快漏了一拍。她暗自吐槽：“幸虧之前只是隔著網線交流，要不然看著這張臉說話誰還有心情工作。”想這話的她，早就忘記自己曾在前公司對某新人小帥哥重拳出擊，她只會承認“我只是教他那個任務怎么做而已，哪有兇他？”。

林娟察覺到了姜星的小動作，聲音都高了幾分：“這位朋友怎么稱呼啊？”

“我叫夏澤，大家可以稱呼我‘阿澤’。”

“在哪家公司呀？”桌上有人問。

“瀚海。”

“噢……”眾人拖長的尾音在表示禮貌的同時也表示出冷淡。瀚海集團雖大，但游戲業務沒有絲毫名氣。在場的各位都自詡名校出身，從事游戲行業卻不能進入‘鴨廠’‘牛廠’這個級別的公司，對他們而言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很快桌上又開啟了其他談話，有好幾次程成在聊天中都帶上了夏澤，明顯到和林娟說悄悄話的姜星都發覺了。程成低聲和姜星說了句：“瀚海的董事長叫夏邦國，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