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加班補貼，就連一向喜歡早退的苗小鴻也變得勤快起來。盡管姜星懷疑他今晚可能打算在公司打游戲，但至少他能裝出表面樣子了，整個辦公室里充滿了積極的工作氣息。

反倒是今天姜星提前完成工作，決定搭王偉斌的車一起回家。

王偉斌感慨道：“你看見今天大家歡呼時老王那個樣子了嗎，玩手段還是他狠啊，怕是再過一陣子你就見不到我咯。”王偉斌對孟建華也是有怨念的，就像是某些言情文中的某個重要配角存在只是為了增加男女主之間的羈絆，他覺得自己好似成了孟建華與王禹游戲中的一環(huán)。

“怎么會呢，大家都很感謝你的。”補貼的事情終于告一段落，姜星整個身心都放松下來，半瞇著眼靠在車座上，腦海中卻不自覺地開始思考有關謠言的事了。她忽然意識到：“俊翔是不是有加班工資？”

王偉斌正打方向盤變道，腦子沒空想太多，當即一愣：“你怎么知道？”隨即他正色道：“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啊，這是遺留下來的歷史問題。最早一段時間的主美、主程也都有的，現(xiàn)在也就剩俊翔在公司，這事公司也沒幾個人知道。怎么突然問這個？”

于是姜星從第一次感到同事們的敵意、到與方理四人的小會、再到張穎甜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說罷她和王偉斌分析整件事可能就是個大烏龍，恐怕是某個知情人聊天中提到了這事，聽的人只聽到了一半，以訛傳訛越說越離譜。

王偉斌則是笑她把人想得太好：“你怎么知道不是劉俊翔故意把話說得模糊，故意往那方面的意思引導呢？”

原本姜星以為事情終于結束，項目可以進入平穩(wěn)的研發(fā)期了，沒想到最后又補上了一個戲劇化的插曲，它讓姜星和王偉斌都更加堅持自己原有的看法了。

在《大魔法師》項目組解散的當天，張穎甜拉著劉俊翔就去了走廊，哭鬧聲就讓辦公室內的所有人悄悄放下手中的事，豎起耳朵專心聽起了八卦。

她的聲音尖得快到破音邊緣，有許多語句說得也斷斷續(xù)續(xù)，但依稀能分辨出一些話。“你不是說好了要帶我一起去羊城的嗎？”“我明明照著你說的做了，到底是哪里沒做好？”“你為什么要過河拆橋？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才利用我的。”“我不在乎你有女朋友。”

劉俊翔則是從無語解釋到崩潰邊緣。“我什么時候說過了？”“你胡說什么？”“我利用你什么了？”“你他媽神經病吧。”

辦公室里開始了竊竊私語，姜星已經能聽見身后有人因為憋笑導致手在鍵盤上發(fā)出輕微的抖動聲，斜對面的小苗一手滑動鼠標一手托腮對著屏幕雙眼放空、嘴角的笑容則隨走廊的吼叫聲起伏，就連方理也忍不住在企鵝上發(fā)消息過來八卦。

幸虧今日王禹有事不在，要不然以他的脾氣還不知會如何收場。王偉斌此刻站了出來：“都好好工作！”然后將走廊上的兩人帶進了隔音良好的會議室。

方理一連發(fā)過來好多張聊天截圖，都是芝芝和張穎甜之間的。她說是芝芝覺得自己誤會了姜星過意不去，希望這些聊天記錄能有幫助。

在張穎甜口中，姜星是一個靠著美色和撒嬌上位的壞女人。先是靠著有婦之夫王偉斌進入公司一步登天成為主策劃；然后利用《英雄榮耀》和一眾男同事、特別是投資人外甥劉俊翔拉近關系；最后又不知怎么博得了王禹的歡心，背刺了可憐單純的劉俊翔拿下《代號：幻獸》。

在兩人接下來的聊天中，她們達成了共識，那便是劉俊翔的否認是事實，但張穎甜也沒有撒謊，她只是對與劉俊翔的關系有了錯誤的判斷，就像有的人被多看一眼就會認為對方暗戀自己一樣。而兩人都沒有說出相信劉俊翔的真實原因，因為這實在太不政治正確，太侮辱人，也太現(xiàn)實——劉俊翔有一個還算富有的家庭、有不錯的學歷、有白凈清秀的外貌、有門當戶對的女友，而與之對應的張穎甜什么都沒有，除非劉俊翔真的腦子出了問題才會出軌這樣的同事。

姜星為自己不能說出口的理由感到有些難過。出生在什么樣的家庭，擁有什么樣的外貌，都不是一個人自己能決定的。甚至就連聰明與否、能否考上一個好學校都和遺傳與家庭環(huán)境生活脫不開關系。盡管張穎甜將自己擺在了低位，通過對異性諂媚、對同性打壓的行為，去緩解自己原始野心既被壓抑又天然需求發(fā)泄的復雜矛盾，這樣的做法讓姜星感到不齒。可張穎甜的天真、卑微、無底線、藏在這之后不與能力匹配的欲望，還有那撕心裂肺、真情實感的哭嚎聲讓姜星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共情。她想了好一陣子，也不明白這種感情從何而來，只能將其歸結于對同性天然的惻隱之心。

方理說：“要不把這份聊天記錄給老王和斌哥，看看怎么處理。”

姜星回道：“隨你了，反正《大魔法師》都解散了，以后也見不到了。”

方理：“可是她這樣說你好過分，都可以報警了。”

姜星：“算啦，她都夸我漂亮了，哈哈。”

事后方理還是把事情告訴了兩位王總，王偉斌說她：“看你平時工作上那么較真，怎么這會兒反而大度起來。”

姜星再次堅持了上次的觀點，認為只是信息差和聊天傳遞造成了誤會，造謠者自以為是在捅破不公的真相，而且她也相信劉俊翔就算再壞也不至于做出這種勾當。更何況一來項目進度也沒還在可控范圍內；二來造謠者也被無償辭退了，何必還要窮追猛打；最后，現(xiàn)在的項目組里已經沒人信這套謠言，她已經在大家心中有了地位。

一向和王偉斌不對付的王禹，在這件事情上的看法卻與之出奇一致。但他卻將矛頭指向了姜星：“以后注意點和男同事的關系，你一個漂亮小姑娘家家的，走近了難免被人說閑話。”

姜星又在心中記了王禹一筆“老古董”，這句話他應該說給劉俊翔聽，讓他好好注意點和女同事的關系，免得被人說閑話，免得被女同事誤解。她也因短時間內第二次被夸漂亮偷著樂，她對自己的容貌有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這個認知來自于親媽對親女兒的扎心話。那時她剛工作不久，和林娟逛街前在家打扮完對鏡臭美時，姜媽忽然來了句：“其實你長得一般，主要靠打扮。”二十歲出頭的姜星哪能聽這話，足足消化了好幾年，依舊無法完全接受自己除了有雙漂亮眼睛之外只是個普通人。

劉俊翔剛走的一段時間里，姜星的日子沒有太大變化，因為王禹更加兇殘的批評代替了曾經劉俊翔的意見。但沒過多久，她就感受到風向完全變了。

要說苗小鴻之前對姜星稱他為“小苗”多少還有些不舒坦，現(xiàn)在就算沒完全放棄抵抗，至少他能坦然表現(xiàn)出“我就是領導的小苗”的狀態(tài)。他來晨星不過三周就打探到了劉俊翔的信息，想著即使是在這個落魄的“小國家”，天使投資人的外甥怎么也算半個太子，結果幾次想轉入劉俊翔的項目組都沒成功。王禹到來后，他又敏銳地意識到孟建華拋棄了王偉斌，可萬萬沒想到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姜星轉眼就成了他的直系上級，心中自然是不服氣的，不服氣的同時又想著“難說哪天就和斌哥一起打包下臺”。

可現(xiàn)在劉俊翔的團隊解散了，就連他本人也被王禹“發(fā)配”到了其他城市。姜星看上去并沒有通天的關系，難道真的是因為王禹認可她的工作能力？向來想要沾裙帶關系光芒的苗小鴻在這一刻對公平公正的工作環(huán)境充滿了向往，他只覺得游戲業(yè)內傳說中的五十薪年終獎也有機會降臨在他身上了。

“星星，我來幫你拿。”某天下班他見姜星拎著垃圾袋去樓梯間碰見了苗小鴻。“星星，中午要帶飯嗎？”又是苗小鴻。“星星，晚飯你吃哪家，我也喜歡這家味道很不錯啊，我們一起去吧。”還是苗小鴻。“星星，……”

次數一多，姜星也回過味來了。她不需要別人幫自己扔垃圾帶飯，不喜歡和沒那么熟的同事一起吃飯，但是不得不說被人捧著哄著不敢得罪的滋味，還確實有點爽。有次在家時，姜媽又提起了自己某個廣場舞朋友的孩子進了哪個單位什么職位多少薪資，姜星得意洋洋：“你女兒現(xiàn)在可是實權主策劃了！”

姜媽看女兒屁股翹上了天：“這么厲害，總不會你現(xiàn)在都能壓人偉斌一頭吧？”

說真的，只要孟老板不來公司，姜星隱約覺得自己已然成為了王禹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的二號人物，就連王偉斌說話的分量也比不上自己了。

姜星默不作聲，得意的小表情早就出賣了心中所想。姜媽說：“收著點，好歹是人家把你招進去的。”姜星嘿嘿笑道：“知道啦。”心中卻想著，她權力再大也只是個打工人，王偉斌怎么說都是手握股份的公司創(chuàng)始人，就算失去了對項目研發(fā)的話語權，公司只要盈利他能躺著數錢不是更開心嗎？

很顯然，王偉斌不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