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緩緩睜開眼，她的大腦還有些鈍鈍的。

她一睜眼，就看見低矮的房梁和墻上那幾件發白布衣，而后聞到一股熟悉的霉味。

雜役房？

她回來了？

“你醒了?！?

這個聲音讓云昭渾身一僵。

她轉過頭，看見謝無塵就站在她床邊不遠處，依舊一襲白衣，如謫仙臨世，站在這簡陋的雜役房里顯得格格不入。

云昭看見他，意識慢慢回攏，登天階的一切又在腦海里一一浮現。

那些屈辱黑暗的過往，那些暴露在眾人面前的隱私欲望，都化作恐懼并夾雜著羞恥感撲面而來。

云昭冷冷地看著謝無塵，聲音更是冰冷：“誰讓你進來的？”

“雙重幻境很耗費魂識。”謝無塵耐心解釋，“所以你暈倒了?！?

雙重幻境！

他們明明知道她是一個毫無靈力的廢物，卻還使用雙重幻境，可見，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云昭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眼中慢慢燃起怒火。

“所以有多少人看了我的幻境？”她的語氣更多的是質問。

屋里突然靜得可怕。

謝無塵向來光明磊落，此刻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這種情緒使他平穩的呼吸有些紊亂，第一次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他的沉默反而激怒了云昭。

“回答我！”因為情緒過于激動，云昭眼前驟然一黑，但她旋即咬牙忍住。

她不想再讓人看見自己的脆弱。

謝無塵終于抬起眼，那雙總是平靜如深潭的眼睛里竟有一絲歉意。

“掌門，我，”他頓了頓，“還有趙長老?！?

趙長老？！

云昭腦海里立馬浮現那個總是用輕蔑目光打量自己、刁難自己的的人。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云昭忽然明白了所有，她看著謝無塵發出一聲冷笑：“是趙長老提議用幻境窺探我的記憶，對不對？”

謝無塵沒有回答，但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原來趙長老根本就沒有相信過她，甚至視她如草芥。

而謝無塵卻幫著趙長老，讓她一步步走入幻玉樹的結界內。

云昭想起自己曾經的那些奢望和努力，在此刻顯得多么的可笑。

原來，她云昭在這些修真者眼里真就只是一個笑話。

云昭的質問，讓謝無塵感到，窺探確實不光明磊落。

可經歷此次，以后就不會有人再為此為難她了，于是他平靜地說道：“只要你是清白的，這些考驗都不足為懼。”

云昭失笑：“謝無塵，你知道這些記憶對于我意味著什么嗎？”她起身一步步逼近謝無塵，“那些我曾經想拼命遺忘的不堪，卻要再重新經歷一次，你們隨意翻看我的內心，簡直就是把我的尊嚴踩在腳下！”

謝無塵步步退讓，最后背抵土墻。

他生平頭一次嘗到退無可退的滋味。

云昭越說越激動，她最后甚至伸手揪住了謝無塵的領子：“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嗎？”她仰頭盯著那張俊美無比的臉，聲音顫抖，“我竟還還曾癡心妄想...能得到你的另眼相看。”

云昭說到這，手指又松開了謝無塵的領子，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原來...你和他們一樣。”

謝無塵一直波瀾不驚的眼眸驀然一顫，在云昭轉身之際，本能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事情并不是那樣，其實掌門一直...”

“喵嗷！”

話音未落，一個白影竄到了云昭肩頭，沖著謝無塵那只手就是凌厲的一爪。

謝無塵眼疾，迅速縮回了手。

云昭即使不看，也知道是讙。

讙也是神族后裔，若是被發現，肯定沒好下場！

想到這，云昭一把將讙緊緊抱在懷里。

雖然她對謝無塵有怨念，但此時不得不妥協：“謝師兄，它沒有惡意，求你放它一馬。”

謝無塵見云昭剛才還滿眼恨意，此刻為了靈獸又變得柔軟下來，明明她恨自己恨得要命，卻肯為了一個低階靈獸低下頭顱，謝無塵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門派沒有規定不能私養靈獸?！彼娫普衙媛躲露旨恿艘痪?，“況且它只是低階靈獸，無礙?！?

低階？

云昭一怔。

她低下頭，看見原本威風凜凜的讙，現在竟變成普通三尾靈貓的模樣，身形都縮小了一圈。

“我幻化了?！弊捨赜媚X袋蹭她手腕，“我知道現在沒以前好看了?！?

它說著還狠狠瞪了謝無塵一眼，顯然對低階靈獸這個評價耿耿于懷。

云昭頓時松了口氣，她正想安撫讙，忽然一道白影竄出。

白虎輕盈地走到云昭身邊，親昵地蹭著云昭的手背，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你這個冷面煞神的幫兇，少來碰我家主子！”讙瞬間炸毛，從云昭懷里跳出來擋在前面，三根尾巴豎得筆直。

白虎也不甘示弱，齜出鋒利的犬齒，兩只靈寵又劍拔弩張起來。

云昭見狀，忙向讙解釋：“沒事的，它很乖的，一點也不兇?！闭f著，她還伸手摸了摸白虎的頭頂。

方才還兇相畢露的白虎立刻收起獠牙，耳朵向后貼服，甚至討好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謝無塵見到剛才還滿身是刺的云昭在面對靈獸時像是換了個人，聲音都溫柔了不少，他第一次對自己靈寵討好別人反而松了一口氣。

“哼！他們給你造幻境，令你差點沒了命，你居然還幫著這只大白說話！”讙頗為不服氣。

云昭親昵地摸摸它的腦袋作為安撫，讙卻抖著耳朵避開，一躍回到自己的草墊子上，把自己滾成一個圓球，只留給云昭一個毛茸茸的屁股。

白虎見沒人爭搶，愈發親昵地往云昭身上撲，它猛地人立而起，龐大的身軀撲向云昭，單薄的云昭不敵，踉蹌著退后了兩步。

雖然如此，她卻沒有埋怨，反而露出了淡淡地笑意。

謝無塵見狀，忙喝止：“白霄！回來！”

白虎不情不愿的伏下身子，卻仍賴在原地不走，謝無塵只得出手拽住它頸間的銀鏈將它拽回。

謝無塵的這一動作，讓云昭看見他手臂上的一道血紅傷口。

她這才猛然記起自己在登天階上，因為還以為在幻境里，所以出手刺傷了他。

“對不起，我以為那還是幻境，所以傷了你?！?

云昭的話讓謝無塵的動作一頓。

“無礙?！敝x無塵抬眼看向她脖頸處的那道疤痕，“我也曾傷到了你，就算扯平了。”

兩人相顧無言，氣氛陷入尷尬的寂靜。

謝無塵的目光在云昭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后，低頭拿起放在床頭的小瓷瓶：“這個一日服三次，有助于恢復。”

云昭則轉開了眼眸，沒再看謝無塵，也沒有伸手去接那瓶藥。

謝無塵只得把小瓷瓶又放回床頭，而后起身帶著白虎離去。

到了門口，他頭也未回地說道：“不會再有考驗了，剩下幾日你可以安心打掃登天階，至于幻境里的事....”說到這他側臉望向屋內，壓低了聲音，“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