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細碎的冰晶拍打著教室的玻璃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輕輕叩擊。蘇念瓷蜷縮在靠窗的座位上，雙手緊緊抱著保溫杯，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杯壁傳來的溫熱透過毛線手套滲入皮膚，在這零下十度的寒冬里顯得格外珍貴。

她裹著厚厚的駝色圍巾，那是母親去年織給她的生日禮物，圍巾邊緣已經有些起球，卻依然柔軟溫暖。圍巾將她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本該明亮如星，此刻卻布滿血絲，眼底的倦意怎么都掩不住。

“咳咳...“她忍不住輕咳兩聲，立刻引來前排同學的回頭。蘇念瓷連忙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卻在低頭時看到掌心里一抹刺眼的紅。她迅速合攏手掌，從書包里摸出紙巾，若無其事地擦了擦。

窗外的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夜，此刻仍在紛紛揚揚地飄落，將整個校園染成一片銀白。蘇念瓷望著窗外出神，雪花落在窗欞上，堆積成小小的山丘。她想起醫生上周說的話：“念瓷，你的心臟負荷已經到了臨界點，這個冬天必須格外小心...“

“念瓷，你今天臉色比雪還白。“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林小滿不知何時湊到了她的身邊，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天啊，你發燒了！要不要請假回家休息？“

蘇念瓷搖搖頭，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今天有省里來的特級教師上公開課，我不想錯過。“她強撐著坐直身體，翻開歷史課本，可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卻仿佛在不停地晃動。最近頻繁的低溫讓她的先天性心臟病復發得格外嚴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針在扎著肺部。

教室門被推開，一陣冷風裹挾著雪的氣息涌了進來。陸川走了進來，黑色羽絨服的肩頭落滿了雪花，發梢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水珠。他懷里抱著一個粉色的暖手寶和一個油紙袋，袋子里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知道你怕冷，特意從家里帶來的。“陸川徑直走到蘇念瓷桌前，將暖手寶塞進她手里。暖手寶表面是毛茸茸的兔子圖案，觸手溫熱，熱度恰到好處。他又把油紙袋放在桌上，里面是三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是剛出鍋的，趁熱吃。“

蘇念瓷愣住了，暖手寶上的兔子眼睛圓溜溜的，像是在沖她笑。她想起昨天放學路上隨口提了一句想吃家里的包子，沒想到陸川竟然記在了心上。

“謝謝學長...“她聲音有些哽咽，連忙低頭掩飾泛紅的眼眶。包子的香氣鉆進鼻腔，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早上起就沒吃東西。

陸川沒說什么，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千百次。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帶著少年特有的溫度。

上課鈴聲響起，省特級教師王老師走進教室。蘇念瓷努力集中注意力，可身體卻不爭氣地開始抗議。她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爆發出無數小黑點，呼吸變得急促而艱難，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尖銳的哮鳴音。

“蘇念瓷同學，你沒事吧？“王老師停下講課，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蘇念瓷艱難地擠出幾個字，額頭上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她感到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石，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盡全力。

一張紙條從旁邊遞了過來，是林小滿的字跡：“別硬撐了！身體最重要！“字跡潦草卻有力，末尾還畫了個憤怒的表情。蘇念瓷抬頭，看見林小滿正皺著眉頭，眼睛里滿是擔憂。

更讓她意外的是，坐在前面的陸川突然轉過身來，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灰色羊絨圍巾，輕輕圍在了她的脖子上。圍巾還帶著他的體溫和淡淡的薄荷香氣，柔軟的羊絨貼著皮膚，讓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專心聽課。“陸川低聲說，聲音里是不容拒絕的溫柔。

蘇念瓷點點頭，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可病情來勢洶洶，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耳邊王老師的聲音也變得忽遠忽近。她死死抓住桌沿，指甲幾乎要嵌入木頭里，試圖用疼痛保持清醒。

這堂漫長的公開課終于結束，蘇念瓷剛想站起來，雙腿卻突然一軟，整個人朝地上栽去。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我背你去醫務室。“陸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蘇念瓷想拒絕，卻發現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感覺自己被輕輕托起，然后穩穩地落在了陸川的背上。少年的背脊并不寬闊，卻意外地讓人安心。她能清晰地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是某種無聲的承諾。

樓道里的寒風呼嘯而過，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寒意。陸川的體溫透過厚厚的羽絨服傳來，溫暖得讓人想哭。

“學長...放我下來吧...你會累的...“蘇念瓷虛弱地說。

“別動，再亂動小心摔著。“陸川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喘息，腳下的步伐卻沒有絲毫停頓。他背著蘇念瓷穿過積雪覆蓋的操場，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蘇念瓷趴在他背上，看著那些腳印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童話，說雪地上的腳印會變成星星飛到天上去。她迷迷糊糊地想，陸川留下的這些腳印，是不是也會變成星星呢？

醫務室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校醫張阿姨看到他們進來，立刻放下手中的報紙：“又是念瓷啊，快躺下。“

陸川小心翼翼地將蘇念瓷放在病床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什么易碎品。張阿姨熟練地給她量體溫、測脈搏，然后掛上了吊瓶。

“肺部感染引發的心臟負荷過重，需要靜養。“張阿姨皺著眉頭說，“這孩子太不愛惜自己了。“

林小滿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手里抱著蘇念瓷的書包和外套。她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將課堂筆記攤開在膝蓋上：“我把老師講的重點都記下來了，現在講給你聽。“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像是一串小鈴鐺在冬日里叮當作響。蘇念瓷半閉著眼睛，聽著林小滿認真地復述課堂內容，時不時還停下來問她是否聽懂。

陸川則默默地將蘇念瓷的書包打開，把里面的書本和文具整理好。他的手指修長，動作干凈利落，不一會兒就把雜亂的書包收拾得井井有條。然后他拿起剩下的包子，輕聲說：“我去食堂熱一下。“

等他回來時，包子重新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陸川用紙巾包著一個，遞到蘇念瓷嘴邊：“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蘇念瓷想伸手接過來，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陸川沒說什么，只是將包子又往前送了送，示意她直接咬。蘇念瓷的臉一下子紅了，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肉汁在口中爆開，溫暖的感覺從胃部蔓延到全身。

“好吃嗎？“陸川問，眼睛里帶著笑意。

蘇念瓷點點頭，突然覺得鼻子發酸。她想起母親常說的話：“念瓷啊，你要記住，這世上總有人會無條件對你好。“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給雪地鍍上了一層銀輝。輸液管里的藥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時間也在悄然流逝。

等蘇念瓷輸完液，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陸川再次蹲下身：“我背你回宿舍。“

“不用了，我好多了...“蘇念瓷連忙拒絕，卻見林小滿已經麻利地收拾好了她的東西。

“別逞強了，讓陸川背你吧。“林小滿眨眨眼，“他力氣大著呢。“

陸川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上來吧，宿舍樓還有一段距離。“

蘇念瓷只好紅著臉趴上他的背。月光下，三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林小滿突然指著操場說：“等念瓷好了，我們去堆雪人吧！堆一個超級大的，還要給它戴上圍巾和帽子！“

“好啊。“陸川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念瓷負責設計，小滿負責找材料，我來堆。“

蘇念瓷將臉輕輕貼在陸川的背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突然覺得這個冬天似乎沒那么難熬了。“一言為定。“她輕聲說。

月光皎潔，雪地靜謐。三個年輕人的笑聲在校園里回蕩，像是冬日里最溫暖的歌謠。蘇念瓷知道，無論未來的路有多難走，只要有這兩個人在身邊，她就有了繼續前行的勇氣。這份溫暖，足以融化所有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