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音傳出,當代懿陽侯曾文成從侯府的大門緩步行出。
不難看出,懿陽侯很有標準閑散侯爺的樣。
中年、大腹、著藍色錦衣、戴錦帽、手拿白折扇。
雖人至中年其貌不揚,但只這幾步路的架子,沒個三五代貴族家底的熏陶還真走不出來。
懿陽侯看著端坐白馬上的言安,又看了眼一旁并駕齊驅的錢文謙,一甩手打開折扇,正要開口。
“咻!”——一柄長劍撕破虛空。
頂著侯府左邊那扇厚重的銅制大門從門框脫離,直直撞進侯府,轟隆倒地。
劍尖將銅門輕輕劈開,其勢不減,牢牢釘在侯府大院的影壁上,繼而一晃不晃。
仍坐在馬上的言安瞥了眼懿陽侯:“侯爺剛才的解釋沒錯,這就叫武衛。”
懿陽侯:“……!”
他的臉色有一瞬的鐵青,繼而隱忍下去,先是半彎腰拱手一禮:“我懿陽侯府絕對配合武衛辦案。”
“不知武衛到此,有失遠迎。”
說完也不等言安有所反應,直接冷聲安排:“來人,將管家拉下去掌嘴!”
懿陽侯到底還是沒能完全收斂怒氣。
此時,同樣騎在馬上且跟言安并駕齊驅的錢文謙很是有些贊嘆。
他對言安剛才的舉措實在不能再認同了,只恨剛才出劍的不是自己。
他滿臉欣喜:“這才是武衛!”
懿陽侯稍微發泄了一絲怒氣,又趕緊憋住,往前迎了兩步,作出邀請姿態:“請言大人、錢大人入府。”
言安先示意陳文忠去安排,然后翻身下馬邀請錢文謙:“錢千戶請。”
見狀,錢文謙很是愉快的笑了起來:“言千戶有禮了。”
他其實比言安還先下馬。
言安和錢文謙在懿陽侯的陪同下當先走入了侯府,隨即陳文忠吩咐錦衣衛:“查到底。”
對此,陸展當即作出安排:“不要放過任何線索,懿陽侯府上上下下都問一遍。”
“要查出有多少人在武衛出面賑災當天去過城東和城南!”
“他們為什么要去,是受誰的指使,去干了些什么,每一點都要查仔細……”
向麾下錦衣衛說完一系列要求,陸展朝張白泰抱了抱拳:“請大人補充。”
張白泰當仁不讓,做出補充:“查案歸查案,渭城這么多眼睛盯著,要有錦衣衛的秩序。”
聽到這話,陸展沒忍住,額外多看了一眼張白泰。
以他對張白泰的了解,別看張白泰說的這么有道理,實際絕對是以冠冕堂皇的說辭來明哲保身。
陸展很輕易就推斷出了張白泰的想法。
對方肯定是認為這次只有懿陽侯府會有損失,懿陽侯本人不會受多少牽連。
畢竟懿陽侯是開國公侯之一,底蘊深厚。
然而想著這些,陸展卻在心中感嘆:“可惜……”
“一個侯府管家膽敢公然對抗錦衣衛查案,錦衣衛當眾唾面自干……張大人怕是忘了錦衣衛姓皇!”
要知道,錦衣衛從誕生之初其性質就非常明確,是一個專為皇權服務、監視百官的特務機構。
眼下連公開查個閑散侯爺,張白泰都要講的這么冠冕堂皇,哪還有專為皇權的樣子。
錦衣衛同樣可以‘先斬后奏’,同樣有‘皇權特許’,無非是比不上武衛這個武者機構的超然。
陸展余光掃了眼被劈開的侯府大門,不由多了點心思:“同為正五品官階,我未嘗不能是鎮撫使……”
代表武衛出面的言安已經擺出了姿態,陸展覺得張白泰此舉無異在拖后腿。
而且此前張白泰其實已經拂過言安的面子了。
念及此,陸展不再猶豫,找了個機會吩咐自己麾下幾個親近的百戶:“給我認真查仔細點!”
其中一個百戶反應極快,進一步請示:“大人您的意思是不是……”
陸展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
走進懿陽侯府,懿陽侯以及錢文謙都不由自主的抬頭看了看插在影壁上的長劍。
反而是這把長劍的主人言安視若無睹。
他也不急著拿回自己的劍。
這把劍代表的就是震懾。
侯府正院正房,懿陽侯半彎著腰,做足了恭敬的姿態:“不知言大人、錢大人平素喜好什么茶水。”
錢文謙率先開口:“喝茶就免了。”
然后看向言安,笑著說:“言千戶行事令人安心,我去院中坐鎮,以防有人故意攪渾水。”
臨走時還特地一板一眼的抱了抱拳。
目送錢文謙走出正房,言安眼底閃過一絲古怪,他突然有種錢文謙這孩子好像突然粉上了自己的錯覺。
剛才錢文謙多少有那么點崇拜的心思,但又沒那么深,讓兩世為人的言安一下子想到了粉絲。
錢文謙去了院中,懿陽侯的姿態反而放得更恭敬了:“言大人您請上座。”
就差推著言安坐上上首位置后,懿陽侯又趕緊給言安斟茶:“言大人您喝茶。”
“都怪府上這些不成器的下人頂撞言大人,我以茶代酒向言大人賠罪。”
對此,言安卻只是擺擺手:“侯爺,這些虛泡泡的還是免了吧。”
接著單刀直入:“侯爺不妨先告訴我,侯府為什么要派多隊人馬不惜跑十數里地去外城?”
面對言安如此直截了當,懿陽侯張了張嘴,然后又閉上了:“……”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
這個問題怎么解釋都不對,說因為聽聞了一些消息想去看戲?毫無意義。
如果是衙門乃至刑部,他堂堂一個侯爵,當然可以隨意敷衍搪塞。
哪怕是錦衣衛辦案也需要點證據。
但正如言安此前已經說過的那樣,武衛不是來查案的,言外之意是根本不需要關注證據。
到底是家學淵源,懿陽侯很快意識到了關鍵,正色道:“不知道言大人有何吩咐。”
言安特地換上了贊許的口吻,嘴上卻說:“侯爺言重了,言某不過是為武衛辦事。”
聽到這話,都做好心理準備的懿陽侯硬是為之一滯,心中直接開始問候言家祖宗一百八十代。
‘要敲竹杠也就算了,還彼母的……’
懿陽侯也清楚,不管接下來怎么發展,首先要看言安抬不抬手。
而言安越是這樣客氣還又提到武衛,越表明其胃口很大。
偏偏言安自己身在武衛,是見過大世面的主,真得拿出些侯府壓箱底的寶貝了。
幸運的是,懿陽侯不了解言安,不然當下高低要當場氣急身亡了。
言安只是名為敲竹杠,實為順手榨出點侯府底蘊,以免……
侯府太快被抄家滅族。
因為,言安帶人堂而皇之卻又慢慢悠悠的趕來懿陽侯府的路上,別說有人攔路說情,連個遞話的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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