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清晨，陽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流淌在校園里。

李巖站在新店門前，瞇眼打量著已經(jīng)掛上的“喵喵奶茶”招牌。

玻璃門上的防塵膜還沒撕掉，透過半透明的薄膜能看到里面堆放的裝修材料。

“還是差一點啊。”他嘆了口氣。

手機震動起來，是譚柳發(fā)來的消息：“大家都到校門口集合啦，就等你了！”

后面跟著三個興奮的表情符號。

李巖趕到校門口時，看到一群人已經(jīng)在那里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譚柳穿著嫩黃色的連衣裙，頭發(fā)扎成高高的丸子頭，正踮著腳尖向他招手。

“老板遲到了！”

陳冰笑著喊道，她今天罕見地穿了條碎花連衣裙，而不是平常的工作服。

胡漢榮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李總，咱們打車去還是坐公交？”

他壯碩的體格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泳褲口袋里塞著兩瓶防曬霜。

李巖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后落在站在角落的蘇小暖身上。

與其他人興奮的狀態(tài)不同，她安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幅被遺忘的水彩畫。

“我租了輛小巴，十分鐘后到。”

李巖晃了晃手機，“今天大家盡情玩，所有費用公司報銷。”

譚柳歡呼一聲，蹦跳著跑到李巖身邊，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我等這個團建等好久了！”

她身上散發(fā)著甜甜的椰子香，顯然是精心噴了防曬噴霧。

陳冰的目光在李巖被挽住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若無其事地低頭檢查自己的背包。

李巖注意到她這個細微的動作，不知為何感到一絲不自在，輕輕抽出了手臂。

————

國慶假期的第一天，整個樂園人聲鼎沸，彩色遮陽傘像蘑菇一樣散落在各個角落，孩子們的尖叫聲與水流聲交織在一起。

“都到齊了嗎？”

李巖站在入口處，手里攥著一疊門票，瞇著眼睛清點人數(shù)。

他今天難得穿了休閑的印花襯衫和沙灘褲，腳上趿拉著一雙人字拖，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在店里時放松許多。

譚柳第一個蹦到他面前，她今天特意化了防水妝，橘紅色的比基尼外套著一層薄紗罩衫，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

“報告老板，陳冰去買防曬霜了，胡漢榮在停車，其他人都在這里啦！”

她故意轉(zhuǎn)了個圈，讓罩衫飄起來，眼睛卻偷偷瞄著李巖的反應。

李巖的目光卻越過她，落在隊伍最后面的蘇小暖身上。

她穿著保守的深藍色連體泳衣，外面套著白色防曬衣，鼻梁上依然架著那副黑框眼鏡，手里捧著一本書，與周圍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

“小暖，今天還看書啊？”李巖走過去，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蘇小暖抬起頭，陽光在她的鏡片上反射出兩個小光點，看不清眼神。

“嗯，習慣了。”她合上書，李巖瞥見封面是《詩經(jīng)譯注》。

“哇！蘇小暖你居然帶書來水上樂園？”譚柳擠過來，夸張地瞪大眼睛，“第一次來水上樂園玩吧？”

蘇小暖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沒說話。

“好了，大家先進去吧。”李巖拍拍手，“十二點在中央餐廳集合吃午飯，下午三點造浪池有特別活動，別錯過。”

隊伍歡呼著涌向更衣室。李巖落在最后，看著蘇小暖獨自走向女更衣室的背影。

她走路時幾乎沒有聲音，像一只踮著腳尖的貓。

“喂，看什么呢？”譚柳突然從旁邊冒出來，手里舉著兩個冰淇淋，“給你一個，抹茶味的。”

李巖接過冰淇淋，冰涼的感覺讓他回過神來。

“沒什么，在想新店的事。”

“今天不許想工作！”

譚柳撅起嘴，“老板也要遵守團建規(guī)則。”

陳冰和胡漢榮這時走了過來。

陳冰穿著運動型的分體泳衣，正在往肩膀上抹防曬霜；

胡漢榮則光著上身，露出結(jié)實的肌肉，惹得路過的女生頻頻回頭。

“巖哥，我剛才看到那邊有水上排球，一會兒要不要比一場？”

胡漢榮揮了揮拳頭，充滿斗志。

“好啊，輸了的人今晚請客。”李巖笑道。

譚柳立刻挽住李巖的手臂：“那我跟李巖一隊！”

陳冰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恢復如常：“那我和漢榮一組。小暖呢？”

他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蘇小暖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她可能去安靜的地方看書了吧。”李巖說，心里卻莫名有些失落。

水上排球比賽最終以李巖和譚柳的慘敗告終。

譚柳全程幾乎沒碰到幾個球，反而因為總想往李巖身邊湊而頻頻失誤。

比賽結(jié)束后，她氣喘吁吁地趴在充氣墊上，臉頰通紅。

“我不行了...李巖，我們?nèi)テ骱有菹⒁幌掳桑俊彼Ｖ敉舻拇笱劬μ嶙h。

李巖看了看表：“快十二點了，先吃飯吧。”

中央餐廳里，其他員工已經(jīng)占好了位置。

讓李巖驚訝的是，蘇小暖正坐在角落的桌前，面前擺著一盤沙拉，而她對面的幾個新員工正聚精會神地聽她說著什么。

“...所以'蜜桃烏龍'的茶底溫度要控制在85度，太高會發(fā)苦，太低又泡不出香氣。”

蘇小暖的聲音輕柔但清晰，邊說邊用手比劃著。

李巖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蘇小暖一次性說這么多話，更沒想到她會在非工作時間主動指導其他員工。

“哇，小暖居然在講課？”

譚柳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幕，語氣里帶著不可思議，“平時在店里問她三句才回一句呢。”

陳冰端著餐盤走過來：“她一直這樣，不熟的人覺得她高冷，其實只是慢熱。上周我感冒，她還特意煮了姜茶帶來。”

李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取完餐，鬼使神差地走向蘇小暖那桌。

“可以坐這里嗎？”

他指了指蘇小暖旁邊的空位。

蘇小暖明顯僵了一下，然后輕輕點頭。

李巖注意到她的沙拉里幾乎沒有葷腥，只有幾片牛油果和大量蔬菜。

“你不吃肉？”他隨口問道。

“嗯，素食主義者。”蘇小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像兩潭深水。

譚柳見狀立刻擠了過來：“李巖，嘗嘗這個炸雞，超級好吃！”

她叉起一塊金黃色的炸雞就往李巖嘴邊送。

李巖下意識地后仰，炸雞掉在了桌上。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我去拿飲料。”蘇小暖突然站起來，快步離開了餐桌。

下午三點，造浪池邊已經(jīng)聚集了大量游客。

李巖團隊占據(jù)了前排位置，譚柳興奮地跳來跳去，而蘇小暖則站在最邊緣，似乎對即將開始的活動并不熱衷。

“小暖，你不下去嗎？”李巖走到她身邊問道。

蘇小暖搖搖頭：“我...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

“那為什么來團建？”

“陳冰說必須全員參加。”她的聲音幾乎被周圍的喧鬧聲淹沒。

就在這時，造浪池的警報響起，廣播里傳來歡快的音樂聲：“各位游客，超級大浪即將開始，請做好準備！”

譚柳尖叫著沖過來拉住李巖的手：“快來！第一排最刺激！”

不由分說就把他往水里拽。

李巖回頭看了眼蘇小暖，她依然站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水中的歡樂很快沖淡了李巖的疑慮。

巨大的波浪一個接一個打來，人群隨著水波起伏，尖叫聲此起彼伏。

譚柳趁機緊緊抱住李巖的手臂，整個人幾乎掛在他身上。

“李巖！我...我喜歡你！”

在又一個巨浪打來的瞬間，譚柳突然在他耳邊喊道。

李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刺耳的尖叫。

他轉(zhuǎn)頭看見譚柳被一個大浪卷走，正拼命掙扎著，頭發(fā)糊在臉上，顯然是被水嗆到了。

“救...救命！”

譚柳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她的身體正在下沉。

李巖剛要游過去，一道藍色的身影如箭一般從他身邊掠過。

是蘇小暖！她游泳的姿勢優(yōu)雅而迅捷，像一條人魚，幾乎瞬間就來到了譚柳身邊。

接下來的場景讓李巖目瞪口呆。

蘇小暖單手托起譚柳的下巴，另一只手劃水，以驚人的速度游回淺水區(qū)。

救生員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已經(jīng)把譚柳安全地帶到了池邊。

“沒事吧？”

李巖沖過去，看到譚柳正劇烈咳嗽著，臉色蒼白。

蘇小暖跪在一旁，手法專業(yè)地檢查譚柳的脈搏和瞳孔。

“只是嗆水，沒有大礙。”她說，聲音出奇地冷靜。

“謝謝你，小暖。”李巖真誠地說，“你游泳太厲害了，簡直像專業(yè)救生員。”

蘇小暖迅速拉下防曬衣的袖子蓋住手鏈，低聲道：“小時候?qū)W過。”

譚柳終于緩過氣來，看到救自己的是蘇小暖，表情復雜極了。

“謝...謝謝。”

然后轉(zhuǎn)向李巖，眼淚突然涌出來，“我好害怕...”

李巖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余光卻一直看著蘇小暖。

后者已經(jīng)站起身，正在擰干頭發(fā)上的水，動作利落得不像一個整天泡在書堆里的文靜女孩。

回程的大巴上，譚柳因為驚嚇過度而靠在李巖肩上睡著了。

李巖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思緒萬千。

今天的蘇小暖展現(xiàn)出了太多矛盾的特質(zhì)——孤僻卻熱心，文弱卻矯健，普通卻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