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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全面開戰斷財路

陳子履答得簡短,臉色卻十分嚴肅,眼神十分堅定。

宋毅亦沒有退讓的意思。

“堂尊恕罪。”

他大步走到大堂正中,走到了數十個胥吏、衙役的前面。

“粵商販米乃藩司首倡,朝廷應允,施行多年之德政。無故一刀禁絕,恐怕上官震怒,百姓鼎沸。堂尊飽讀詩書,豈不聞‘谷賤傷農’乎?”

說完,他轉身看向戶房:“周司吏,你說是也不是?”

周復如何不知宋毅的意思。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這是要帶著大家伙,一起造知縣的反呀。

他之前在林耀案里,因造紅契,被陳子履狠狠敲打了一回。心懷畏懼,本不敢幫腔的。

然而,這次的利潤……

事到如今,大家都在一條船上,硬著頭皮也要上了。

周復猶豫了一下,也站了出來:“啟稟堂尊,今年的夏稅,還有一次追比。若不讓粵商販運糧米,那些刁民找到借口,恐怕又要抗稅了。”

堂上數十名胥吏、衙役聽聞,都默默點了點頭。

要知道,大明縣衙最重要的,第一位便是催征賦稅,其次才是行教化,理詞訟。

按廣西慣例,夏稅、秋糧各分5期,每半個月一期。各級衙門按實征冊比對、追繳。

布政司追州府,州府追各屬縣,屬縣追各里甲的糧戶,糧戶追農戶。

農戶若繳不上銀子,須到縣衙領板子,欠得越久,打得越狠。

這就是所謂的“追比”。

這幾年朝廷追收甚嚴,對催征不力的縣官,處罰十分嚴厲。輕則考績墊底,重則直接去職。

所以,周復的話既有道理,又隱隱帶著威脅。

如果禁止粵商販糧,百姓有了抗稅的借口,追比就完不成——糧食賣不出去,農戶哪里有錢繳稅嘛。

堂官自己掂量著辦,戶房不背這口黑鍋。

陳子履哪會聽不出這一層,心中愈發惱怒。

這邊廂“飽讀詩書”,那邊廂“百姓抗稅”,一套一套的。

好嘛,個個都比鬼還精。

他知道這兩人在帶頭抗命,更清楚自己的舉措,有多么兇險,絕非小百姓抗稅那么簡單。

要知道,本地歇家向農戶收糧,每石才給六錢。

放任粵商販運,過幾天漲上去一些,亦不會超過八錢。

而廣東白艚齊至,米價多半會飆升到二兩五錢、三兩,甚至更高。

以販運三萬石計,總利潤就有六萬兩;以販運五萬石計,便高達十萬兩以上。

禁止粵商糴販,阻止糧米外銷,無異于砸場子、掀桌子、斷人財路、殺人父母。

那些粵商、豪強和大歇家,不會甘心錯過這次機會,必將想盡一切手段反擊和報復。

串聯、詆毀、彈劾……明槍暗箭,斷難防范。

就連普通農戶們,因每石少賣兩錢、三錢,亦會拍桌子罵娘。

區區七品縣官,與那么多人為敵,無異于螳臂擋車。比打壓一個高家,兇險不止十倍,百倍。

“民騷亂,數月方平!”

陳子履在心中默默念著。

那是史書上的寥寥幾筆,在動蕩的崇禎朝,這樣的騷亂太常見了,不值得史官費心記載。

然而時代的一粒塵,落在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陳子履很清楚,自己若不不堅持,將有成千上萬的百姓餓死。

死于暴亂者,還要翻上幾倍。

屆時,就不是明槍暗箭、丟官去職那么簡單了。

土司的刀劍、饑民的糞叉、崇禎的震怒……哪一項都能要自己的命。

陳子履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堅定了決心。

“谷賤傷農?”他看向宋毅,露出陣陣冷笑:“宋典史所擔心的,恐怕是糧米賣不出價,賺少了吧。”

“這……下官不知堂尊所指。”

“不知道嗎?你在永盛米鋪那邊,占了多少干股?在各鄉歇家那里,又收了多少好處?”

宋毅陡然色變,連忙分辨:“堂尊明鑒,斷無此事。”

“有沒有,你自己知道。”

陳子履不往下糾結,轉頭看下周復,厲聲問道:“身為戶房胥吏,百姓因何不能完稅,你不知道嗎?年年追比,年年打死人,你這種酷吏,也會憐憫蒼生?”

“堂尊冤枉啊!卑職不曾故意打死人……”

周復連忙跪在地上喊冤,直乎刁民壞得很,經常故意不完稅。

若不嚴加拷打,就完不成追比云云。

陳子履不再理會二人,刷刷寫下兩張批付,和令牌一起扔在地上。

“近日龍山墟盜匪橫行,著典史宋毅,即刻前往追查清剿。”

“謝村鎮田冊不清,著戶房周復,前去丈量明白。你兩人立即啟程,沒有本縣之命,不得回來。”

宋、周二人目瞪口呆,在場的胥吏、衙役,亦在心中直呼厲害。

龍山墟在龍頭山的窩窩里,名為貴縣地界,實則當地一切事務,默認由世襲土司署理。

至于謝村鎮的田產,則大半是高家的詭寄田。

周復活膩了,敢去清查?

所以,這兩個地方是既沒有油水,也沒有事可干。這哪里是派差,分明嫌他二人礙事,找借口打發走。

偏偏明面上,就是一道正經的命令,讓人沒法拒絕。

宋毅怒道:“下官不服。”

“不服?”

陳子履一拍大案,猛然起身,露出獠牙。

“本縣命你去辦差,你竟敢不服?你去翻翻《大明會典》,看以本縣之權,能不能治你一個抗命之罪。再問你一次,去,還是不去?”

宋毅既氣且怒,然而對方搬出了律法,他沒法反駁,也不敢反駁。

陳子履轉向周復:“你也不服是不是?哼哼,好啊。來人,將他二人……”

“慢,”宋毅強忍怒容,“屬下遵命!”

周復見首領官都頂不住,哪里還敢硬扛,連忙彎腰撿起牌票和批付,拉著宋毅走出大堂。

眾人看到這股威勢,直呼吃不消。

龍頭山沒有油水,到處是盜礦犯,還有沾上就死的瘴氣,大家伙可不想“發配邊疆”。

于是,一個接一個上前領了差事,提著長刀短棍,從縣衙涌出。

幾個跑腿壯班,則將知縣的批付,加急遞送給各巡檢司、河泊所和課稅局。

一時間,大街雞飛狗跳,縣衙的販運禁令,也隨之傳開。

賈輝躲在堂后聽完全程,驚得嘴巴都合不起來。

他拉著陳子履回到書房,一關上門,便大叫起來。

“子履,這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這樣做,會得罪多少人?搞不好……搞不好要丟官的呀。”

“丟官就丟官吧。”

陳子履松了松領子,又將官帽脫下,扔到書案上。

一天之內連辦好幾件大事,又用AI加倍深度推演,他感覺身體好像被掏空了。

“丟官,總比丟命強。”

“這是怎么說的?”賈輝跳了起來,“是誰要害你?姐夫上面有人,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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