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禮的日記

**2008年3月17日陰**

今天在圖書館古籍部裱糊《永樂大典》殘頁時，金箔刀突然劃破指腹。血珠滲進宣紙的剎那，我仿佛看見南星化療時手臂上的針孔。館長說修復液里有明礬能止血，可他不知道我早就對疼痛免疫——自從學會用鑷子夾出她嘔吐物里的頭發之后。

**2012年9月3日暴雨**

眠書高燒到41度，我抱著他沖進急診室時，護士盯著我腳上不成對的拖鞋。他手腕的藍花楹胎記在冷光燈下發紫，像極南星臨終前抓著我的手。凌晨三點翻出壓箱底的婚戒，當鋪老板說鉑金降價了，換來的錢剛夠交基因檢測押金。回來時孩子正摳著ICU玻璃上的霧氣畫花，護工說他昏迷前一直在喊“爸爸的皮帶扣好冰“。

**2015年12月25日大雪**

生物公司寄來基因編輯同意書，首付款要賣南星留下的學區房。我在購房合同簽名處滴了紅藥水，假裝是鼻血暈染。眠書蹲在房產中介門口看地上的污雪，忽然仰頭說：“把我種的藍花楹移栽到病房窗臺吧，這樣媽媽就能順著花藤來看我。“他至今不知道那些樹苗是我偷剪市政綠化帶的枝條，用營養液吊瓶養活的。

**2029年11月14日大霧**

殯儀館送來南星的骨灰盒補縫劑，我拿來修補被眠書摔裂的體溫計。他今天咯血染紅了基因圖譜作業，卻笑著說終于和媽媽有了共同點。夜班時在停尸房走廊撿到半瓶甲醛，倒進藍花楹培養液時，想起二十年前婚禮上她頭紗浸透雨水的重量。

**2031年4月15日晴轉多云**

眠書偷偷拔掉呼吸機去拍畢業照，白大褂下藏著當年南星用過的化療泵。我在校史館櫥窗發現他修復的《解剖學筆記》殘卷，借閱卡上有我年輕時的簽名——原來他早知道這是我們的定情信物。雷暴擊碎實驗室玻璃時，他正把抗排異藥磨成粉摻進藍花楹肥料，就像他媽媽當年把葉酸片藏進維生素瓶。

**最后的手記（未署日期）**

殯葬店給的免費布袋裝不下眠書的骨灰，我拆了他編的藤條書架當容器。火化爐里飄出藍花楹的焦香時，管理員驚呼煙囪上聚著罕見的青鳥群。忽然想起南星懷孕時夢囈說孩子會變成鳥，原來她早就把答案寫進我修復的古籍殘頁里——那卷《山海經》摹本背面，有她用胎血畫的符咒：“請讓我的男孩們長出翅膀。“

（日記本封底夾層藏著一張泛黃借書卡，背面是南星筆跡：“2003年9月1日，第三排書架《霍亂時期的愛情》被宋同學借走，抵押物為一顆藍襯衫第二粒紐扣。“)

**藍花楹的賬本**

鐵盒最底層壓著泛黃的記賬本，鋼筆字被淚水泡得模糊：

- 2008.11.7賣婚戒×1，購葉酸×12瓶（南星偷偷換成抗排異藥差價+300）

- 2010.9.15夜班保安×90天，藍花楹幼苗×7株

- 2011.4.3家教費×1200，抵扣基因檢測儀租金×1月

- 2012.10.20掃落葉×1800斤，換得妻子墓區施肥權

最后一頁貼著圖書館捐贈證書復印件，備注欄有管理員批注：“宋先生堅持用二十年清潔工作換取第三排書架永存，他說那是比藍花楹更早開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