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威風凜凜的首座老爺,跟一個孩子搶吃,你也不害臊?“
蘇茹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田不易臉上橫肉一抖,卻道:
“誰說跟他搶了?一只雞兩條腿,不是還剩一個么?我說盆里那只給我拿來。”
宋大仁趕緊給師父把雞腿夾了去,幾個徒弟臉上憋著笑卻也不敢做聲,只悶頭吃飯。
蘇茹忍俊不禁。
她與田不易百多年的夫妻了,太知他的性子。
遂對左若童笑道:
“小凡,吃你的,不必管他。”
左若童掃過餐桌眾人。
大竹峰小門小戶,規矩也不甚嚴肅,這就多了幾分煙火人情味兒。
這一點,比前世的三一門還要強上不少。
眾人開始動筷子。
杜必書廚藝中規中矩,幾樣小炒味道也都在線。
唯獨那只野雞,腥味有點沒去干凈。
但大竹峰眾人習慣了,大家邊吃邊聊,照樣吃的津津有味。
“對了老六。”這時田不易忽的問起:“前些日子我看你在廚房里對著那些鍋碗瓢盆手舞足蹈,干什么呢?”
杜必書輕輕放下碗筷,臉上有些拘謹:
“弟子、弟子想試試,能不能……讓它們動起來。”
此言一出,餐桌上立時安靜下來,聲息可辨。
所有人都緊盯著他。
“然后呢?”
“然后……”
杜必書往左右掃了一遍,輕輕點了點頭:
“動了。”
又是一陣安靜之后。
“行啊老六!”
屋里突然熱鬧起來,宋大仁等一眾師兄拍手相慶。
老三鄭大禮離他最近,一把摟過肩膀,激動笑道:
“好哇,我說你先前咋主動提出要跟大師兄過手呢,原來深藏不露啊你小子!”
笑聲中并無嫉妒,只有歡喜和艷羨。
杜必書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勁干笑撓頭。
“起初只能移動一點點,我還不太敢相信,所以沒敢告訴大伙兒。”
“那應該就是了。“
蘇茹笑了,依著多年的修為經驗,為他做著解釋:
“玉清三層到四層雖然是個分水嶺,但由于突破之初念力薄弱,不太容易被發覺。你體內氣脈運行的轉變也需要時間,待還精補腦,行滿七返九還之數,念力與日倍增,境界就算穩定下來了。”
田不易一直板著的臉也終于有了幾分笑容,點頭道:
“你入門雖晚,但勝在人夠機靈,這些年功課也算勤勉,在幾個師兄弟里反倒讓你后來者居上了,不錯。”
這畢竟是爭臉面的事,他做師父的自然高興。
整個青云弟子上千,可跨過玉清四層的畢竟只是極少數。
其中資質愚鈍,蹉跎一生也摸不到邊的大有人在。
比如就現在這間屋子里——
田不易那雙黃豆眼睛,依次掃過吳大義、鄭大禮、呂大信、最后……落在那個堪稱典型的小徒弟身上。
“嘿。”
剛好點的心情又不太好了。
田靈兒也很高興:
“這樣一來,以后六師兄也能做我的陪練了?”
她也是驅物修為,以前只能和宋大仁和鄭大禮過招,早都膩了。
“那恐怕還早。”
杜必書憨笑一聲,轉頭對田不易道:
“師父,弟子……想和您老告個假,出去轉轉。”
田不易點頭。
大竹峰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只要弟子的修為突破玉清四層,通常都會下山去,往天南海北游歷一遭。
增長見識之余,順帶找尋山川靈物,做一件趁手的法寶仙劍,用作日后斗法驅使。
比如宋大仁的仙劍“十虎”,何大智的法寶“江山筆”,都是下山游歷之時,在外頭自己踅摸的。
倒也省的他這個當師父的幫忙張羅煉制了。
“既是如此,那就以一年為限,莫要貪玩,早去早回。”
“謝師父。”
杜必書起身拱手,興奮之色溢于言表。
可田靈兒這時提出一個現實的問題:
“六師兄走了,那咱山上的飯誰做啊?”
“不是還有我么?”
呂大信這時站了出來,一拍胸脯:“你們忘了,老六上山之前,飯菜不也都是我做的么?”
何大智撇嘴:
“呵呵,你做的飯大黃都不吃……”
這話讓人忍俊不禁,連蘇茹也笑了。
田不易這時冷不丁來了一句:
“廚房的事兒,以后就老七負責吧。”
聞言,蘇茹詫異,田靈兒宋大仁等皆是如此。
“師父,小師弟年歲還小,讓他做飯是不是……”
田不易輕哼,正要反駁,左若童卻已起身拱手:
“是。”
…………
次日一早杜必書就下山去了。
之后又過了三五日,大竹峰上生活依舊。
這一日午后,蘇茹來到廚房。
左若童正在清洗剛采摘的野菜,見她到來,起身相迎。
“師娘。”
“小凡,這幾天做飯,感覺如何?”
“勞師娘掛心,弟子這里還好。”
左若童點頭,要說他以往的履歷,對廚藝那可說是一竅不通。
但做飯這事兒說不難也簡單,只要肯用心琢磨,總有進步。
而他的進步也肉眼可見,這才短短幾日,煎炒烹炸也都能來得了了。
他廚藝慢慢熟稔,若叫前世的三一門人知曉——堂堂大盈仙人居然進了廚房,恐怕會驚掉下巴。
“小凡,別生你師父的氣。”
蘇茹語氣溫柔,在左搬來的椅子上坐下:
“你師父心眼雖然小了些,但對你們這些徒兒,他其實是骨子里關心的。”
她向來心細,此番是怕小徒弟被發配廚房心里委屈,遂來開解。
“師娘誤會了,弟子從未埋怨過誰。”
左若童話語真誠。
前世處在異人界頂峰,受萬眾敬仰,俯瞰眾生,又有什么驚人場面、璀璨榮光是他沒體驗過的?
相反,洗菜做飯這種日常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務,才是他前世身為三一掌門所缺失的生活細節。
他非但不覺枯燥,反而樂在其中。
“那你不覺得苦?”蘇茹問。
左若童:“行走坐臥,洗衣做飯,也是修行,不苦。”
聞言,蘇茹笑了,可嘴角卻藏著苦澀。
這孩子……明明心里苦,卻還拿話安慰我。
這可是妥妥的誤會。
…………
夜晚,
守靜堂里屋。
“小凡那孩子真是變了。”
夫妻床笫私語,蘇茹提起了左若童身上的變化。
“以往雖然也是懂事,但只是對我們的話一味點頭照辦,一副木訥乖覺的模樣。可如今……”
“如今怎么?”
“……如今感覺有靈性多了。”
“嘿!”
田不易翻了個白眼,
“有靈性連個玉清二層都練不透?”
快別逗了。
蘇茹搡了他一下,“你呀,老是對孩子們冷臉,就不能改改?”
田不易滾刀:“就這脾氣,改不了啦。”
蘇茹無奈白了他一眼,忽的想起一事,坐起身來:
“對了不易,我算了算日子,再有兩年就是咱青云門中甲子一試的七脈會武,到時候幾個孩子……”
七脈會武,是指青云門七脈弟子相互斗法較技,優中選優,是爭臉面賺光榮的事兒。
何況是六十年一屆的盛會,不能不讓人重視。
“這事兒我也記著呢。”田不易把臉一拉,陰陽怪氣道:“就像你說的么,若那幾個蠢徒都和老七一樣有靈性,屆時大會何愁不給咱倆爭臉?”
蘇茹無語。
田不易又道:
“對了,過兩天你幫我使勁收拾收拾那幾個小子,給他們緊緊皮肉,順帶看看他們修為有無進境,省的兩年后上臺給我丟人現眼。”
蘇茹不是好眼神兒瞅他:
“普天之下,我是沒見過第二個像你這么懶的師父,事事都來煩我,那干脆把你那首座位子讓給我坐算了。”
“嘿嘿,夫人說的甚是,甚是。”
“德行~。”
蘇茹嗔怪,田不易卻一臉得意。
抬手將被褥一掀,不管人間世了。